裴彦馨看着篆儿先给崔氏行礼问安,然后从袖笼里掏出一张纸朝崔氏伸过手去。
崔氏见状扫了崔嬷嬷一眼,崔嬷嬷心领神会接过篆儿手里的东西然后看也不看一眼便双手递给崔氏。
崔氏拿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卖身契!
崔氏挑了挑眉,不解的看了转一眼,然后把疑惑的目光投到凉亭不远处的裴彦馨身上。
裴彦馨点了点头神秘的淡淡一笑,如此高深莫测的神情出现这么个小身板上,篆儿和藤儿她们倒是已经习以为常,而崔氏眼里的惊疑一闪而过,不过脸上神情却为仍是淡然微笑,没有丝毫的破功。
裴彦馨心里赞叹了一句,看着篆儿对她们又说了几句话,便转身回来了。
然后裴彦馨在篆儿和藤儿的搀扶下回了卿曹阁,然后她才突然发现脚不麻了。
等她们一行人离去,这里就剩下崔氏主仆二人。
“夫人,这......”
崔嬷嬷扭头看着崔氏,等她拿主意。
崔氏看了看手里的卖身契,意外之余有些哭笑不得。
今儿晌午刚刚有‘好心’人偷偷告诉她,自家老爷再外面偷偷养了外室,这会儿外室的卖身契就被送了上来。
崔氏突然觉得这手里的卖身契像个烫手山芋,而自己就是被人算计之后被扔了个烫手山芋过来善后。
崔氏眯了眯眼又想到刚才裴彦馨那从容淡然的反应,她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夫人,这...该怎么办?”
崔嬷嬷嘴巴张了几次才说出来的话有些无力。
“回去再说!”
崔氏深吸口气,把那张纸塞进袖笼里转身离开凉亭。
崔嬷嬷见状连忙跟上。
卿曹阁里,裴彦馨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懒散的窝在榻上半睁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篆儿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说些小丫鬟们的八卦。
裴彦馨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上眼皮马上就要跟下眼皮汇合了。
裴彦馨决定不再坚持,打算先困一觉再说。
“五娘子,您干嘛把您费了那么大劲儿才弄来的卖身契那女人手里?”
就在裴彦馨顺利约到周公,摆好期盼准备大杀四方之时,头顶传来篆儿如突然的霹雳般,瞬间把裴彦馨给披醒了。
“万一她把...给了大爷......?”
裴彦馨幽怨的扭头看了眼篆儿,篆儿攥着裴彦馨头发的手一抖,已经到了嘴边说了一半的话瞬间被咽了回去。
裴彦馨微微沉默,而此时的池春堂里也正上演这一幕。
崔氏回来后直接把身契放进妆枢盒子最底层锁好。
“夫人,您刚进门不适合沾这些东西,要不然还是给把那卖身契给姑爷吧?”
崔嬷嬷如是建议。
卿曹阁、池春堂此时的两个主子同时摇头,“她不会!”“不行!”
卿曹阁里,裴彦馨与周公抢了一会儿,勉强睁开眼皮道:“崔氏刚进门既不想得罪父亲,更不想得罪我们几个,自然是既不能上交也不能说实话。”
“这个身契不管怎么来的,看样子福姐儿都是瞒着众人的,若是直接给了大爷,福姐儿有些事儿就瞒不住了......”
崔嬷嬷撇嘴,自家夫人为何要替那个小丫头片子收拾烂摊子。
崔氏却不这么想,虽然嫁进裴家第一天,但之前她早已查到过,福姐儿在裴家的位置。
除了三房意外,裴家上上下下都很宠这个五娘子,哪怕是最小的顺哥儿都没有这份待遇。
而且通过这两三次短短的接触,这个裴家五娘子很可能不像普通女娃那般简单。
这是她的直觉。
刚才那个给她卖身契的丫鬟说,这个孙小娘子不简单,很可能背后有人,而五娘子因为某些关系不能亲自动手解决她,就把这份身契当做人情送给她。
可笑的是,自己替她收拾烂摊子,反而最后欠了她一个人情。
这事儿得有多郁闷!
“难不成,您还真打算亲自解决那个孙娘子吧,万一姑爷知道了那还得了?”
崔嬷嬷突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险些失声吼道。
崔氏瞪了她一眼,崔嬷嬷讪讪的看了四周一眼,才闭了嘴。
“不管动不动手,明儿先找人把这个孙小娘子查清楚,有这个身契在手,以后有什么事儿也不会太被动。”
崔嬷嬷应了是,然后转身出去安排。
博陵崔氏虽说根基比不上清河崔氏,但比裴家还是要强不少。
依崔家对崔亦丹的疼爱,动用几个人手查清楚某个人的底细想来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儿。
“这个人情到底还是得欠了。 ”
崔亦丹低头看了眼装着身契的妆枢盒子,心里无奈一叹。
崔亦丹本来就知道继母不好当,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学着做一个贤妻良母,即便不能被接受也能当好一个主母。
但是她这几个继子继女仍是让自己措手不及。
没有想象中的尔虞我诈,更没有小孩子的恶作剧,反而他们都很漠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更是主动提供看似维护她主母地位的‘机会’给她。
虽然她不会笨的以为这些都是在为她着想,但这些平静的有些诡异的反应依旧让她坐立不安。
崔氏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心里哀叹一声,同这些‘懂事乖巧’的孩子相比处,还不如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的恶作剧让她自在。
起码她有信心能摆平这些。
新媳妇进门头一天,晚膳自然是家宴。
除了裴家几个旁支无权上座的几个亲戚,凡是来参加裴东柏亲事而未来得及离开的都被请了过来。
大部分还是清远侯的几位嫡亲兄弟和那些关系亲近的子侄们。
清远侯坐在正首,环顾了饭堂一圈儿,突然叹了口气。
这些家族氏的家宴并不像普通百姓家那般热闹,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在静悄悄的大堂里清远侯的这声叹息就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都不由把视线从面前的饭碗里抬起来转到大家长身上。
“大哥,何事发叹?柏之都娶亲了,你还有何不放心的?”
在座里除了祖父,辈分最高的二祖父便开口替众人询问。
祖父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叹罢了,家里好久没有聚得这般齐了,除了......”
祖父最后的话未说出口,四周的气氛顿时一凝。
裴彦馨兄妹三人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崔氏也有所感的低了低头。
“...惜姐儿,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机会好好说说话,那丫头爱钻牛角尖,让人担心啊......”
祖父说完,四周的气氛顿时又一轻,裴彦馨他们仍是没说什么,垂头也不吃饭等着祖父继续说。
“惜姐儿不是有了龙脉吗,这是天大的喜事,等过几个月龙脉诞降,说不定圣人龙颜大悦,开恩准你们与惜姐儿想见呢?”
三祖父最是随性,也最会说话。
他这话一出,果然祖父的眼睛亮了亮。
家宴与祖父这一辈儿的人意义最大,而裴彦正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讨厌家宴。
不仅吃不饱,还得听那些让人昏昏欲睡毫无兴趣的训话,实在太过难熬。
这次裴家家宴也不例外,在几位祖父叔祖父们回忆往昔攀比自家子孙中慢悠悠的吃了一个时辰,终于结束了。
裴彦馨等人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目送着几位长辈离席转战祖父书房继续喝茶博弈,等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十足的一哄而散,直奔自己的小院。
那里自己的贴身丫鬟或者小厮备了热乎乎香喷喷的点心宵夜。
月亮慢慢爬上夜空,群星闪耀着散落天际,忽明忽暗,一如裴彦馨看不清的前路。
夜半,裴东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从书房出来,看了眼面前的岔路,抬头望了望天便抬脚往北边而去。
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若有所觉的看了西面黑漆漆的青石路一眼,又看了眼北边不远处亮着的那两盏红灿灿的灯笼,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酸。
小厮姓齐名善,虽说名义上是贴身小厮,其实内外院的管事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而且这个小厮也不小了,他跟在裴东柏身边二十多年了,若不是他坚持,在裴府做个二等管事绰绰有余。
所以,说起来他最了解裴东柏的心情。
无论有多少遗憾与心痛,他眼前这个主子从来没有在人前脆弱过。
也许他们没有侯爷的睿智与英明,但是他是最沉稳最坚韧的,齐善从来都相信自己主子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因为只有他知道其实主子是多么渴望能再在蓬安堂里度过这一夜,哪怕是自己一个人,哪怕根本睡不着依旧是一夜到天明。
虽然心里这般想着,但齐善脚下坚定不移的随着主子往北边迈步。
但是,他没走两步,隐约便感觉到眼前伫立着一个身体。
身体快过大脑反应,齐善堪堪在停住,鼻尖与自己主子的背之差分毫。
他似乎都能闻到主子身上那淡淡的酒香。
齐善大大的松了口气,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可是话还未出口便见主子脚步一转往西面而去。
齐善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又是释然又是纠结,说不出的诡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