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二百八十二章:人性,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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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苏梁浅下马车的时候,就见靠近食棚的位置,大家忙活着,盖新的落脚的棚子,正拉着棚布固定。

底下围着不少人,除了干事的壮年,还有老人孩子,找到机会就上去帮点忙,脸上扬着笑。

对这些寻常百姓来说,多是平日里忙的时候想要得空好好休息一番,但真的每天这样闲空着无所事事,他们又憋得发慌,浑身都不得劲,这不,今天有点事做,大家都很高兴,脸上都有笑了,不再是愁眉不展。

苏梁浅下马车后,直奔自己的营帐,沿途碰上和她打招呼的百姓,她一一微笑回应。

“你可算回来了,你这一整天的是去哪里了,我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说话的是王承辉,怨气颇重,相比于从京城刚来的时候,他清瘦了不少,人也黑了不少,就算是这样,还是能看出眼底的乌青,气色不佳。

王承辉和季无羡不一样,季无羡属于散养,在外游历的那几年,是吃了不少苦的,王承辉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就是上次去飙风寨,也是有人伺候的,夜里睡的是当地最好的客栈,客栈环境最好的房间,他遭过最大的最大概就是挨季无羡的揍,哪像这次,他已经几天没睡好了,当然,揍也挨了。

再就是吃,苏梁浅不允许搞特殊,对那些百姓而言,最近天天都是过年,王承辉却是痛苦万分,他长这么大,除了这次,就没吃过这样的大锅饭,刚开始一两顿他还觉得新奇有意思,但这么几天下来,天天都是那几样,厨师的技术又很一般,他吃的都要吐了。

太子夜向禹也是一样,他前几天就已经让人从酒楼偷摸带饭菜了。

这吃不好睡不好,王承辉能好才怪,顶着那两黑眼圈,整个人都是泱泱的。

王承辉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能熬,毕竟以前经常夜夜笙歌,但他现在完全没了那想法,他觉得这样再过几天,他都得被逼疯了。

身体和精神,全线崩溃。

苏梁浅刚走没多久,王承辉就来了,这都等大半天了,他困的不行,趴在桌上睡了一觉,但也只是一会,很快就被吵醒了。

自小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孩子,这样嘈杂的环境,怎么可能睡得着睡得好?

他看着苏梁浅,跟在她的身后坐下,见苏梁浅容光焕发的,精神气色都还不错,羡慕到不行,他并不知道苏梁浅这是刚睡了一个好觉的缘故,歆羡讨教道:“住在这种地方,你怎么睡着的?”

苏梁浅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在泗水的土地庙睡了一个多时辰,你要撑不住,明天白天,你和季无羡也去睡一觉。”

苏梁浅完全能够明白王承辉的状态,非常诚意的建议。

王承辉点头,没有拒绝,随后郁闷道:“你怎么今天不带上我?”

苏梁浅喝了口水,将水杯放下,“我哪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明天也一样,你和季无羡刚好有伴,你们住在那儿也行。”

除了她和夜向禹,其他人不住在这里,问题都不是很大。

“我听季无羡说,昨天夜里下雨,你们这里也有百姓闹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刚聊上,季无羡就从外面进来了。

一个也字,让苏梁浅明白,夜向禹住的那一块,百姓也闹了。

季无羡进来,刚好听到王承辉说的这话,在他之后道:“清河县县令也来过了,他们那边也好不了多少,他也是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官威将那些人安抚住的,找你讨主意,我说你不在,不过我告诉他了,让他回去告诉他那个片区的百姓,短则三两日,多则五日,如果没有发生地动,每个成人可以再得一两银子,让他顶住!”

王承辉和清河县令能来找苏梁浅,各个片区的百姓也是可以相互走动的,昨晚苏梁浅的决定,估计天刚亮就传遍了,这样的政策,自然是要每个人都惠及的,不然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风波来。

“你银子多烧得慌?给我点啊,我不嫌多!”

王承辉看着苏梁浅,啧啧着继续道:“之前给的就已经是双倍赔偿,那些鸡鸭猪羊肉最后进的还是他们自己的肚子,你看他们知足了吗?这些人,就是得寸进尺,你看着,你昨晚允诺每个成人一两银子,晚上肯定还会有人闹,就是晚上不闹,早晚他们也会生事,只要有人带头,其他人十有八九会跟着!”

王承辉话落,见苏梁浅并不接话,补充道:“不是我心思阴暗,人性本就是如此,要我说,这种人,典型的欺软怕硬,就该强权镇压,领头闹事的,全部捉起来,最好杀那么一两个人,杀鸡儆猴,让他们老实个三五天,肯定没问题。这些百姓里面,肯定有那么一些人是该死的,你杀了他们,不但能震慑住其他人,事后百姓说不定还会感激你。”

王承辉轻描淡写,仿佛他口中说的不是杀人,而是杀鸡,不掺杂感情。

“我知道,你说的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但还没到那一步,而且我给他们每人发那一两银子是有前提的。”

昨晚那些人闹事,王承辉这样的念头,苏梁浅并非没有,但她不是王承辉,王承辉可以那样做,但她不能。

王承辉托着腮凑近苏梁浅,“你就那么肯定,一定会有地动?”

苏梁浅一脸正色,抿唇道:“远慧大师治好了我祖母的病,是我祖母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我亲眼见识了他的申通,自然是相信他的,而且我之前也说了,这事事关万千性命,所以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事无绝对,总有万一,万一要没有,我再杀了人,那我不就成罪人了?”

季无羡看着苏梁浅一本正经的胡扯,心情却不错。

这事,苏梁浅瞒着王承辉,却没瞒他,可见,就算是信任,王承辉也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的。

季无羡对此,还是颇为高兴的。

王承辉盯着言之凿凿的苏梁浅,轻笑了声,“苏梁浅,远慧是你的人吧?”

季无羡看着正经的王承辉,他虽是疑问,但那口吻却是笃定,仿佛是知道了什么,直将季无羡吓得心一咯噔。

苏梁浅手扶着桌,瞪大着眼,似乎是不敢相信,随后板着脸,就连眸色都是沉沉的,“王承辉,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这样的话,会将我和远慧大师都害死,尤其是远慧大师,他现在和以往不同,是在皇上身边伺候,伴君如伴虎,他是我祖母的恩人,那就是于我有恩的人,我报答不了,但不能害他,你慎言。”

苏梁浅绷着脸,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表情更是严肃,饶是王承辉,都被看的有些毛毛的。

他心里虽然怀疑,甚至认为,这就是苏梁浅的手段,但却不敢再说下去。

这是他有很强烈直觉得猜测,但他并没有实际的证据。

王承辉是怀疑,季无羡却是知道内情的,苏梁浅这一系列的反应,落在他眼里,简直绝了,要不是苏梁浅和远慧几次接触的时候,他都参与了,他都要觉得,远慧只是苏梁浅的恩人,两人私下并无来往和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远慧自己的神通广大。

季无羡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表现反常,那就是拆苏梁浅的台。

“苏大小姐,太子是什么人什么德行,你心知肚明,我这里已经拦不住了,他可熬不住五天,昨晚下雨,百姓闹事后,他就放狠话了,两天,我这里最多只能再拦他两天,这还是在搬出你来的前提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敢保证,我今天来,就是让你有所准备。”

王承辉吃不得苦,但至少会熬,而且他是个正常人,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都很有分寸,夜向禹却不是这种人,他那种人,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享乐主义者,刚开始听到地动或许害怕的要命,恨不得马上滚回到京城,但过了这么多天,什么事情都没有,他早就麻痹放松,和百姓一样,觉得苏梁浅微言耸听,更甚的是,觉得苏梁浅故意整他。

夜向禹身为太子,他要是走了,那些本来就有怨言的百姓,能闹的将天都捅破来,到时候情况失控是必然。

两天前,夜向禹就打算亲自来找苏梁浅,但苏梁浅上次拿剑追他吓尿的事情留给他的阴影实在有些大,身为太子,他每每想起都觉得臊得慌,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面对苏梁浅,他更怕,苏梁浅到时候又耍泼耍狠,到时候他再吓尿,被那些百姓看到了,更甚者,刀剑无眼,苏梁浅将他身上不该伤的地方伤了,夜向禹单想想都觉得怕,思前想后,忍了又忍。

现在在夜向禹眼里,苏梁浅和庆帝一样,都是凶神恶煞如洪水猛兽般让他避之不及的人物。

关关于婚事,不要说苏梁浅不愿嫁他做太子妃,就是她心甘情愿,太子也是决计不敢娶了。

今天王承辉来找苏梁浅,是夜向禹的意思,他不来,总要找个人传达他的意思。

苏梁浅听王承辉提起夜向禹,倒是道然的很,她讥笑了声,“太子是什么人,我当然知道,两天是吧?后天,他不来找我,我去找他!”

王承辉看着苏梁浅脸上的笑,接不上话来,他怎么会有那么没出息让人看不上眼的表哥,最要命的是,这样的人,竟然是太子。

王承辉丢脸的同时,又幸灾乐祸,他觉得就应该找个苏梁浅这样的人来整他。

有好戏看了,真好!

这里的日子着实无聊,总需要娱乐的调剂品。

几个人撇开这些事,又说笑了会,王承辉离开,都走出帐篷一会了,又返了回来,“差点忘记了件最重要的事。”

连着几天没睡好,王承辉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似的,脑子混混沌沌的,记性可以说是差到了极点。

苏梁浅看他,用眼神询问是什么事。

“我来找你的时候,看到太子和七皇子一道出去了,住他隔壁的那对姐妹花,其中有一个也没在,我也没去查,不清楚这是巧合,还是他们就在一起。”

苏梁浅看着王承辉离去的背影,不管别人怎么想,这样的事,在她这里,没有巧合,她现在甚至怀疑,上辈子那个女子怀孕根本就不是巧合,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夜傅铭给太子设下的局。

当天晚上,一晚无事,风平浪静,可天公到底不作美,苏梁浅早上起来的时候,好好的天,忽然刮起了大风,天也阴沉沉的,苏梁浅看着就有种极不好的预感,果然,当天下午,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势很大,打在帐篷上,砰砰的响,再加上风大,动静更大,就和下冰雹似的,一下下的,像是打在人的心尖上。

所幸前天夜里下雨,昨天白天大家都将棚子搭起来了,且四周围都有布挡着,所以就算是这种天气,也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苏梁浅在帐篷里面站着,眉头紧蹙,这样的天气,山雨欲来风满楼,让人神经紧绷,心情不安。

傍晚的时候,雨突然就停了。

雨停下来的那一瞬,苏梁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扼住,一下透不过气来。

她情愿这雨一直下下去,而不是这时候停了。

她才稍稍平复住自己这样的心情,外面又变的闹闹哄哄起来。

苏梁浅扭头,看着眉宇间也凝聚着担忧心疼之色的谢云弈,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站在那里,苏梁浅却仿佛找到了依靠和支撑,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

她对着谢云弈笑笑,云淡风轻,仿佛没有任何畏惧,季无羡的脸色沉沉,十分难看,“果真得寸进尺。”

苏梁浅吸了口气,秋灵端了水上来,苏梁浅喝了一大口,将茶杯递给她的时候道:“你去太子那里看看。”

苏梁浅没有忘记,之前王承辉来找自己,说今天是太子给出的最后期限。

本来她是打算下午去找夜向禹的,结果下起了大雨,苏梁浅放心不下,对秋灵吩咐道:“你去太子那边看看情况。”

秋灵道是,苏梁浅随后看着季无羡和谢云弈道:“我们出去看看。”

已经是傍晚了,不过这个季节,白天长,天还没有彻底黑下去,但天色沉沉的,那黑黑的云,仿佛要压下来,莫名的压抑。

雨后的空气舒爽,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好闻的青草味,还有泥土气,风还没有停,但小了很多,吹在身上,十分的凉快舒服。

这个温度,是可以让人不急不躁的。

雨是停了,篷顶的水珠不停的往下滴,苏梁浅出去的时候,额头刚好被滴了水,她抬手擦了,又有水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苏梁浅出现的时候,帐篷外已经有不少人,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和前两天夜里不同的事,这次不仅仅是年轻壮硕的男子,还有老人妇人和孩子。

正因为如此,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的,人看着也比那天晚上的要多。

“你们有什么事?”

苏梁浅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问,脸上的笑,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这辈子的苏梁浅,早已和上辈子不同,她早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她能猜到这些人的来意,虽然不肯定,却是八九不离十。

也因此,苏梁浅问这句话时,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心却是冷的。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而她现在费心救的就是这样的人,类似的事,发生在军营,苏梁浅敢肯定,绝对是不一样的结果,战场上的将士,不会这样贪心不足。

她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不知感恩,但想不劳而获占便宜的心,让绝大多数人都选择凑热闹,而不是站在她这一边。

“大人,这么大的风雨,这里怎么呆啊?”

苏梁浅认得说话的这人,不是说知道他的名字,而是这张脸很眼熟,两天前的晚上,带头闹事最积极的就是他。

他叫的很大声,看苏梁浅的眼神也很放肆,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季无羡本来就有火气,再看他说话的神情,更加上火,气的想要冲上前去打人,被谢云弈拦住。

“怎么就不能呆了?”

苏梁浅反问,嘴角那微微上瞧着的弧度,是说不出的嘲弄讥讽。

“昨天搭的棚子,能遮风能挡雨,比起茅草屋,还不会漏雨,你住哪里的?你之前是住哪里的?皇宫吗?真正从皇宫出来的两位皇子,都还在这里住着没说不好呢。”

苏梁浅不了解这个人,但她会看人,眼前的这个人,看着就像是个混混,他的生活,估计连寻常百姓都不如,正因为如此,才想趁着这个机会,能讹一点是一点。

苏梁浅不认识这个人,却是有其他围观的人知道的,有人私底下议论了起来,苏梁浅耳朵尖,听到他根本就没地方住,和五十多岁的老母亲住破庙,和乞丐挤在一起。

乞丐没闹,他却闹了,可见这人连个乞丐都不如。

不过那些人只是轻声议论,并没有人站出来。

那人被苏梁浅堵的一下无话,却又不甘心,手握成拳,昂着下巴不服气道:“你管我是住哪里的?总之我是有地方住的,睡觉有床,出了汗也能洗澡,不像这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鼾声如雷的,你让人怎么睡?”

一般的百姓确实如此,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没这条件的,不过他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显然是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要脸的。

“是啊,俺已经五六天没洗澡了,这么热的天,俺从来没这么多天不洗澡的,媳妇都嫌俺臭了,天天这样闲的,晚上还不能抱媳妇睡觉,这日子,俺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你哪儿都不让我们去,天天就只能在这一小块地方圈着,我们又不是囚犯,你一个女娃子,凭什么限制我们的自由?”

这个说这个不好,那个说那个不好,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开始抱怨起来,质问苏梁浅。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这日子很惬意,尤其是这两天没那么热,更是舒服,很多人活了几十年,自成人后,还是第一次休息这么长的时间,但是他们心里这样觉得归心里觉得,口中说出的话,却气愤窝火的很,仿佛呆在这里,都是煎熬。

“我以为我前天晚上说的够清楚了,现在还有三天,如果三天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会依照承诺,给你们补偿,然后放你们回去!”

苏梁浅身姿笔直,脸上一丝一毫的笑都没有,正经严肃的让人慑然。

她身穿淡紫色的衣裙,俏脸含霜雪,身后的帐篷,水珠沿着有坡度的角,滴落在地上。

她手中握剑,一身杀伐,那眼眸更冷,仿佛是无底的深渊,这满是帐篷的简陋之地,因她站着,仿佛成了战场将士的宿营。

那些吵吵嚷嚷的百姓,有一瞬间的默然。

良久没人说话,领头的人着急了。

他看着苏梁浅那样子,心里也不无害怕,他的内心是恐惧的,咽了咽口水,别开目光大声道:“前两天是前两天,就因为这几天没休息好,淋了雨,我母亲都病了,这还有三天呢,想要我们继续留下来可以,你必须得在给我们每人一两银子,不不不,二两,等结束后,我们好给家人看病,不然的话,我们这就回去!”

这话,简直没脸没皮到了极致。

其他也有百姓是想这样说的,毕竟闹一闹,可能一下就会多出几两银子来,只是面对这样的苏梁浅,他们实难开那个口。

“是啊,我的两个孩子还有婆娘都受了寒不舒服了,这要是在家,肯定不会有事,这笔银钱,自然应该由你们负责!”

接下来,众人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都是要求拿银子的。

苏梁浅就在这群人中间站着,面色越来越冷,仿佛裹了层寒霜,她没有说话,那冰冷的眉眼却是不耐,季无羡却忍不住,冲到了前面,手指着那些人,“该给你们的银子,只多不少,全部给你们了,你们怎么还说的出这样的话来?良心呢?你们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季无羡的话,一字一句,火药味十足。

苏梁浅都动了气,他不暴走才怪。

他们步步退让,完全是一片好心,这些人却完全不识好歹,这也就算了,他们出这笔银子,本来也不是指望他们投桃报李,但这样恩将仇报,还是得寸进尺的恩将仇报,逼迫的对象还是他当成妹妹似的苏梁浅,季无羡忍无可忍。

“要银子是吧?我告诉你们,没有!朝廷赈灾的银子都是有数的,现在地动尚未发生,补偿给你们的银子,那是我和苏大人自己掏的腰包贴补的,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万一有地动,能保住你们的命,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季无羡显然是气急,用的都是吼的,他声音大,情绪也激动,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脸色阴沉铁青,看起来还是挺恐怖的。

而且,来这里的这些人,虽然个个都很想要这样一笔‘不义之财’,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有良知的,被这样一吼后,都静默了下来。

“你不是季家的小公爷吗?季家富可敌国,多的是银子,不要说每人二两,就是每人一百两,你们也拿的出!”

是女声,略有些尖锐,单听声,就能判断出是个刻薄又贪婪的,混在人群里面,光线昏暗,只能分辨出大概的方位,但是并不能看到是谁。

季无羡并非没有理智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听了这话,却是直接就炸了。

他探着脖子,循着那人说话的方向,眼睛就和雷达似的,扫射目标人物,手指着道:“谁?刚刚那话是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没人站出来,现场反而变的安静起来。

“有胆说没胆承认是不是?我家是有银子,但谁的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是季家的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朝廷有需要,百姓真正有那个需求,我们会给,这些年我们没少给,我们这次给的还少吗?但凭什么给你们?就因为你们贪心想得银子?合着谁穷谁弱谁有理,谁就能讹是不是?”

季无羡这是半点情面也没给这些百姓留了。

“百姓就不是人了?小公爷话怎么说的这般难听?”

刚开始闹事的几个人,就好像捉住了苏梁浅一方的把柄似的,再次和季无羡杠上了。

“你们将事做的这么难听,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我费尽心思的想救你们的命,你们却想着怎么将我家的银子分了占为己有,你们怎么不上天呢?告诉你们,银子没有,有我也不会再给,你们要回去是吧,那就回的,现在就收拾东西,不过到时候要发生地动,一家老小没了性命,到阎王殿那里别告状,那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咳咳!”

季无羡又大声又激动,话说完,咳嗽了起来,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铁青的脸都憋的通红,他喘着粗气,又深吸了几口气,想说的话说了,该爆发的也爆发了,他心情舒坦畅快了许多,浑身轻松。

当然,也更加清醒理智,他回头看着肃然的苏梁浅,想到自己刚说的话,忍不住生出几分后悔。

“这里不是你做主,你说的不算!”

众人见季无羡态度如此坚决,关于银子一事,显然不会松口,将希望和目光都投注在了苏梁浅的身上,毕竟,前两日,每个成人再发一两银子,就是苏梁浅的决定。

许是因为苏梁浅是女子,年纪尚小,长得又乖,她待人也很亲和,看起来就是副好说话的样子,所以纵然她先前还杀了人,但大家毕竟没亲眼看到,所以心里还是会觉得她好拿捏欺负。

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娇小姐,对银子根本就没什么认知,她之前能主动允诺每人给一两,现在他们要,当然就可以给二两,苏梁浅作为最重要的负责人,她张口允诺了,其他人就得给,众人抱着的,就是这样的想法。

苏梁浅从来都不是个傻的,又岂会不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也因此,她本就冰寒的心,更冷了几分。

“出银子的话,说的话都不算数,那谁说的话作数?”

苏梁浅声音凉凉的,透着寒意,力挺季无羡。

季无羡意外,那些想要从中捞好处的百姓,既意外又失望。

“季无羡说的差不多就是我要说的,能给你们的,我已经都给了,给不了的,恕我无能为力!要走可以,之前给你们的银子留下,不过现在入城的各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不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你们离开这里,就只能露宿街头,到时候家中若是有人生病的,只会加重病情。”

苏梁浅的声音如刃般,透着说不出的冷清,不容违逆的强势。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梁浅往前走了几步,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见她逼近,步步后退,苏梁浅站住,“这时候回去,那之前这几天的苦就白受了,不但拿不到银子,还可能会陷自己和家人于危险之境,如果所有人都出了事,断子绝孙,九泉之下,你们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还有三天的时间,三天的时间,很快的,你们自己考虑清楚!”

领头的那人见苏梁浅的态度是完全不逊色于季无羡的强势,心知这次是要白闹了,可知道是一回事,却怎么都不甘心,丑陋的脸都变的狰狞起来。

他略微一思量,转身看着身后那些围观的百姓道:“乡亲们,我娘活了这么大岁数了,都没听说过清河镇地动,她这就是危言耸听,口口声声为了我们好,谁知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们别听她糊,走,我们这就回去的!”

说话的人扬着手,他心里想着,苏梁浅就是小女娃子,她刚刚那是故作厉害想镇住他们呢,只要他们这些百姓一走,她肯定就会慌起来。

他就是个小人,且是那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小人,他根本就不相信,苏梁浅会有那么好心,只是单纯的为了不让他们丧命。

当然,如他一般有这种想法的,还不止他一个,所以连着两次,才会有这么多人跟着他一起闹事。

苏梁浅冷冷扫了眼底下的人,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帐篷,那些本来还在犹豫的众人见苏梁浅人都走了,也各自散去回自己的住处去了,就只留下了四五个人。

“真是晦气!”

说话的人在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物以类聚,混混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狐朋狗友的。

“老子在这地方憋了这么多天,人都要疯了,她说有地动就有地动?这么多天,一个屁都没有,倒叫我们吃了这么多苦,给点银子赔偿不是很应该的吗?”

“他们不走我们走,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那些把守的官兵,我们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再来,反正这么多人,他们也不知道,而且大家走的匆忙,我们说不定还能找到值钱的好东西呢。”

这几个人在帐外的议论,苏梁浅自然是不知道的,当然,就算是知道,她也未必会阻拦。

人命珍贵不假,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费心相救。

苏梁浅回到营帐坐下,就听到人群渐渐散去的脚步声。

刚刚那一番气怒之言,季无羡说的是口干舌燥,进来后就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冷水。

他自己说的舒坦,苏梁浅果决的态度,更觉得他心情愉悦。

苏妹妹就是苏妹妹,京城的那些牛鬼蛇神都不是她的对手,又岂是那些小混子能拿捏对付的了的?

不同于季无羡的畅快,苏梁浅依旧沉着脸,眉头紧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苏梁浅确实心神不宁,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心里总觉得不安的很,仿佛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她有种极其强烈的预感,地动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今晚。

苏梁浅正思忖着,是不是点个人什么的,秋灵一点急色的走了进来,“小姐,太子那边不好了!”

苏梁浅本来就担心太子那边,听秋灵说事情不好,拿着剑就出了帐篷,边往太子那边赶的时候边询问秋灵。

原来,太子那块区域的百姓,也闹起来了,清河县那边的百姓,也没闲着。

太子那边的百姓听说苏梁浅允诺给每个成人一两银子,当然,这样的好处,他们也享受了,不过人心不足,晚上雨停,他们就去找太子,要求太子也和苏梁浅一样,每人再允诺银子,还各种激将法。

夜向禹这人,没什么脑子是真的,但他爱银子也是真的。

那么大笔的银子,苏梁浅有季无羡,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但他却不行,这要是以前,他还能逼着苏梁浅出,但现在,他却没那个胆,如果苏梁浅不出,到时候就得国库出,夜向禹怕庆帝,哪敢擅作主张,答应这么大的事?双方就闹起来了,夜向禹窝火的很,气的差点没杀人。

他本来在这地就待不住,刚好找着了借口,让人收拾东西,说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那些低贱的百姓。

那些贫苦百姓离开家,很多都没地方落脚,太子却不是,他有银子有身份,离开清河县,他多的是去处。

雨停后,便没再下,只是沿途的路,十分的泥泞,苏梁浅好不容易到的时候,鞋子都变了色,衣服的下摆也都是点点的泥巴。

苏梁浅之前并没来找过夜向禹,她就循着人围的最多的方向走,秋灵手指了个方向,刚好是她的目标,她听到秋灵道:“那就是太子殿下的营帐。”

帐外,围着的都是人,秋灵季无羡在前面开路,苏梁浅好不容易才走到帐前。

人群中,多是大老爷们儿,有人认出苏梁浅,指出她的身份,人群开始兴奋起来,然后像之前对待太子那样,想尽办法从苏梁浅身上得好处。

“大人啊,您可是观世音菩萨在世,我们家的老人孩子都得病了,要银子治病啊,您前儿个允诺那些百姓每个人头一样银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几个领头闹事的,长得都一个德行,贼眉鼠目的,眼底满是贪婪,边说边在苏梁浅面前跪下,一个大男人,眼泪说来就来,意图道德绑架。

很快有老人配合着,手扶着额开始说头痛,季无羡看的是目瞪口呆。

他原以为,他们那边的人就已经够过分了,没想到太子这一块的人还更会演。

“什么厚此薄彼,不是说了吗?如果发生地动,那些人能得的银子你们也能得,大家都是一样的!”

季无羡说的,那些人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他们指的自然不是这个。

“苏大人允诺了他们一次,对我们也该如此,不然就是看不起我们!”

这根本就是胡搅蛮缠的要银子,季无羡一下又怒了,“那刘大人那边,是不是也应该主动给他们加一笔银子,不然岂不是看不起他们?”

那些人没听出季无羡话中的深意,应该说,就算听出来了,他们也能揣测明白装糊涂,流里流气道:“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了。”

季无羡撸起袖子,比之前还想要揍人。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最气人,只有更气人,人心贪婪的程度,是可以一次次刷新下限的。

双方正对峙的时候,太子从里面杀了出来,许是被之前气的太狠了,他的脸色还是黑的,气势汹汹的,全然没有太子该有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沉稳。

他刚刚在里面已经听到苏梁浅的声音了,看到苏梁浅并无半分意外,他目光先是在那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向了苏梁浅,“别给,一两都别给,要他们还得寸进尺,之前答应的银子也不给,威胁谁呢?本宫可不是被吓大的,要走是吧,现在就给本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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