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我不缺钱。”
林九则无语凝噎，看着吉翔，知道这货没说谎。
能把不缺钱说的这么光明正大，林九则的心情很复杂，有些羡慕。
“而且600万的年薪偏高，老师们估计是那个集团要做大健康产业，找老专家去搭台子，所以才开出这么高的价钱。
可是吧，这笔钱有疑问，是老板画的一张大饼。
就算是kpi低，可以全额拿到也不行。
等两三年的时间过去，都理顺后再找个借口把人踢掉。到时候主任的位置已经有人了，想回是回不来的。”
“国内这么不正规？”林九则惊讶。
“害。”吉翔笑了，“差不多吧，白处长不是说国内就是苍蝇馆子么。米其林大厨在苍蝇馆子里也不值钱了，不想你那面，都是资本掌控着，变成一个大的利益集团。百万漕工么，大概是这个意思。”
两人随便闲聊着，梅尔兹医生忽然表情严肃，很不高兴的说道，“做个术中CT。”
赵院长身边有一名英文比较好的医生做翻译，他听梅尔兹医生这么说，怔了一下。
“不好意思，梅尔兹医生，我们只有介入手术室的dsa机器带CT功能。”
赵院长歉意说道。
“这是我听到最大的笑话！骨科手术术中竟然不能做CT！天啊，你们简直就是在谋杀！”梅尔兹医生愤怒的挥舞着手臂。
“……”
赵院长没想到梅尔兹医生的脾气竟然这么大，甚至扯到谋杀上去，他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麻省的专家解释。
原本只是找一台简单的胫腓骨骨折患者做手术，拉拢一下关系，至于能不能给赵天骄搭上线，他没有太大的信心。
但万万没想到一台胫腓骨骨折的固定手术竟然会在麻醉阶段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刚开皮，还没处理血肿、找到骨折断端，患者的血压就断崖式下跌。
也难怪梅尔兹医生生气。
“抢救呢，你小点声，专心些。”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赵院长怔了一下。
吉翔！
自从赵天骄“自杀事件”后，赵院长就不愿意看见吉翔。
并不是他看吉翔不顺眼，这事儿更类似于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自家孩子却很不争气，给赵院长带来的打击十分巨大。
“是麻醉的问题！”梅尔兹医生的声音小了一点，他回头，却没有呵斥吉翔，而像是和上级医生辩解似的。
林九则怔了一下。
梅尔兹医生的态度很奇怪。
在麻省，梅尔兹医生的坏脾气是很有名的，尤其是自己评选前，唐老师还带着自己去拜访梅尔兹医生，以获取他的态度的改变。
直到现在林九则还能想起梅尔兹医生的那种鄙夷的表情。
没想到来附二院，被吉翔直接骂了一句“叼你妈”之后，梅尔兹医生竟然会看吉翔的时候有些畏惧。
林九则也知道并不完全是因为“叼你妈”的原因，更主要的是文班亚马的康复速度。
可他还是愿意这么想。
“麻醉……一直很平稳，应该不会是麻醉的事儿。”负责麻醉的医生小声解释。
“不是麻醉的问题还能是我的问题？”梅尔兹医生不屑看着麻醉医生。
他不敢和吉翔较量，并不意味着他不敢训斥其他人。
翻译下意识把话翻译成英文，梅尔兹医生第一时间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这都是上级医生的权利！
尤其是手术过程出现意外情况，基本上术者都会和麻醉医生之间产生分歧。
“梅尔兹医生，请你注意，这里正在进行抢救。”吉翔瞥了一眼梅尔兹医生，冷声说道。
梅尔兹医生的口罩动了动，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就低下头，讪讪的转过身。
赵院长心里妒火中烧。
别人家的孩子是真好！
要是赵天骄有吉翔一半的水平……不，哪怕像大比武的时候打结数量的差距都行，自己也不用这么费心，被个鬼老呼来喝去。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赵天骄，无数情绪尽在不言中。
但赵天骄一脸茫然，他根本没看懂怎么回事。
毕竟年轻，他还无法从梅尔兹医生前后态度的细节中分辨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麻醉医生给药给太多，耽误了手术。”梅尔兹医生虽然不敢和吉翔顶嘴，但却依旧垂头丧气的说道。
林九则耸了耸肩，忽然感觉吉翔身上的气息凝滞，但又像是自己的错觉，只一瞬间吉翔就恢复正常。
这种感觉比较玄妙，林九则也说上为什么。
但他就是感觉吉翔哪里不对劲。
“梅尔兹医生，体位是谁要求的。”吉翔用美式英语问道。
“我，我？”梅尔兹医生连说了两个“我”，语气古怪。
“患者诊断什么。”
“双下肢胫腓骨闭合性骨折。”
“48小时内做手术没问题吧。”吉翔语速极快，最开始的时候赵院长身边负责翻译的医生还能跟得上，但只三句话后他就开始犯难。
“没……没问题。”
“那么好，这么做的并发症会有什么？你说说。”吉翔继续逼问。
“！
！”梅尔兹医生怔住。
年轻的大魔王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典型的上级医生教训手下的助手。
他！
凭什么！
梅尔兹医生心里生出一阵阵的不服气。
但梅尔兹医生没敢说话，把所有的委屈都憋了回去。
“林医生，你是影像科医生，超声会做吧。”吉翔见梅尔兹医生不说话，便侧头问道。
“略懂。”林九则笑吟吟的说道。
他特别喜欢看梅尔兹医生吃瘪的这一幕。
吉翔就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刘哥，心外科有经食管的超声机器在手术室吧。”
“有。”麻醉医生被吉翔之前流利的英文给震撼到，惊诧莫名。
“麻烦把机器推来。”
“你怀疑什么？”赵院长问道。
“肺栓塞。”
“！
！”赵院长一怔。
肺栓塞！
吉翔竟然怀疑患者是肺栓塞！
不对，患者年轻体健，只是普通的全麻手术，怎么会这么巧出现肺栓塞？！
梅尔兹医生也发觉自己情绪上的不对，他有些羞愧。
面对恶龙，面对魔王，自己怎么能低头！
这种时候应该表现出自己的专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去击败他！
运动医学是骨科的一个分支学科，梅尔兹医生也是极好的骨科医生。
他认为这就是自己的领域，眼前患者的情况比较简单，正是最好的战场。
和跟腱手术不一样，梅尔兹医生并不认为患者会有什么意外。
那都是小概率事件，如果当医生的满脑子想的都是小概率事件，手术也不用做了。
“你们在说什么？”梅尔兹医生问道。
“患者有可能是肺栓塞，我建议林医生做经食管心脏彩色超声，CT不用做。”吉翔回答道。
肺栓塞？！
梅尔兹医生一怔。
自己就说了一句需要术中做CT，没想到就引来大魔王的一系列反应，这也太敏感了！
再说，肺栓塞是以起病突然、脑乏氧等一系列表现为主的疾病。
患者只是血压下降，血氧饱和度一直都在100%左右。
梅尔兹医生生怕自己看错，他又瞥了一眼心电监护上的数值，的确是100%。
“给的高流量纯氧么？”梅尔兹医生问道。
翻译把他的话翻译给麻醉医生。
“不是，普通给氧，患者的血氧饱和度一直都很好。”麻醉医生回答道。
“不可能！”梅尔兹医生一扫之前的颓势，他回头看着吉翔，“血氧饱和度根本没有下降，你为什么要判断是肺栓塞？”
“患者已经切开创口，的确不适合去做CT，但也绝对不应该做经食管心脏彩色超声！”
“侵入性操作，甚至做超声会有心脏骤停的风险。”
梅尔兹医生抓住吉翔的一个“失误”，大声说道。
手术室里除了心电监护的报警声和呼吸机的滴滴滴的声音以外，只有梅尔兹医生的声音在回荡。
“抢救呢，你小点声。”吉翔皱眉，看着梅尔兹医生。
梅尔兹医生在年轻的大魔王的眼神里觉察出了一丝危机，他本来想暂避锋芒，但刚刚的羞耻让梅尔兹医生拒绝了示弱。
“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患者根本不可能是肺栓塞。血氧饱和度都没有改变，你竟然说是肺栓塞？！我的天，这是我在手术室里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梅尔兹医生一边说，一边看吉翔身边的林九则。
那个怪异的家伙手里没有拿着笔和本，身上穿着隔离服，也没地儿能装这些东西。
看清楚后，梅尔兹医生长出一口气。
不是林九则那个怪异的家伙给出的诊断就好，今天作为正义的骑士，自己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年轻的大魔王。
他虽然看起来年轻，但实力雄厚，梅尔兹医生并不认为自己在平时会有十足的把握能干掉他。
但现在不一样。
患者很明显是麻醉用药的问题，具体是什么，梅尔兹医生不是专业医生无法确定。
但肯定不会是扯澹的肺栓塞。
赵院长看见吉翔指挥麻醉医生去推B超机器，他心里有些厌烦。
他！
凭什么！
尤其是自家的傻儿子就站在眼前。
其实赵天骄人如其名，的确算是天之骄子，要不然也不会打破赵吉祥几十年来的大比武打结记录。
可人么，最怕相互比较。
“吉翔医生，眼前的患者你是主治医生？”赵院长背着手澹澹问道。
“不是。”吉翔很坦然的回答道，“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当然，患者如果最后诊断肺栓塞，但却因为某些特殊的理由耽误了抢救的话，赵院长能负责就行。”
“！
！”
赵吉祥被吉翔一句话怼到墙角，被怼进钢筋水泥里。
他很愤怒，却又根本无法反驳吉翔的话。
这相当于斗地主自己出了一张“3”，吉翔砰砰就把王炸、四个“2”都扔出来。
至于么！
赵院长愤愤的看了吉翔一眼。
至于么！
至于么！
他的心灵接受了一次又一次的灵魂拷问。
要是换个人，赵院长肯定要给他设置无数双小鞋。
但这是吉翔，大院长最近对他很看重，再加上白处长一直像是护着自己亲儿子一样护着吉翔，而且赵院长不分管医务处，所以他还真没什么好办法给吉翔雷霆一击。
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保持沉默，谁也不愿意加入到这种争执中。
吉翔做的的确过了线，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那一句——出了事你负责么，在所有人心里打出暴击。
很快，麻醉医生把超声设备推进来。
“辛苦，林医生。”吉翔没献丑，他在超声上的技能点点的并不多，还是让林九则来处理的好。
“我的天，真是没见过有人会这么幼稚，我对你们医院的医疗水平产生了严重的质疑。”梅尔兹医生唠叨着。
他的声音不大，说这些话吉翔都未必能听到，只是表达了自己的不屈努力。
“梅尔兹医生，你是在和我说话么？”吉翔问道。
“我是说患者根本没有必要做经食管的超声心动，最好还是麻醉医生复核一下用药更好！”梅尔兹医生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很确定，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大魔王的面前却始终没有足够的自信。
“不影响。”吉翔澹澹说道，“麻醉医生正在核查用药情况，我倒是觉得做CT没什么意义。”
“！
！”
“你是认为血栓出现的可能不大么？”
“……”
“骨科患者本身的创伤诱因就足以打乱她体内的凝血-血凝系统，出现血栓。
另外，这不是急诊手术，而是择期手术。
患者长时间的卧床已经大大增加了下肢深静脉血栓的发生率。手术中，由于手术本身的大幅度操作以及循环的影响，血栓很有可能脱落。脱落的血栓，很有可能随着血流堵在肺动脉上。”
“简单讲，正是因为你手术之前摆体位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可能形成静脉血栓，操作的范围过大，所以才会导致出现眼前的情况。”
吉翔说话的语速不疾不徐，但最后却把责任都砸在梅尔兹医生的身上。
“不可能！”梅尔兹医生愤怒的说道，“闭合性骨折的患者择期手术符合临床治疗指南，而且患者这么年轻，出现血栓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不发生，几率是零；发生，几率就是百分之百。”
“！
！”梅尔兹医生被吉翔的百分之百准备击中。
梅尔兹医生已经被吉翔的气势彻底压倒。
和赵院长一样，梅尔兹医生也无法反驳吉翔说的话。
如果是在麻省总医院，梅尔兹医生有无数的办法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可现在是国外，是一家外科手术室里连CT都做不了的“破”医院！
梅尔兹医生眼角余光看见林九则正在移动患者的气管插管，准备挪出一个位置进行食管彩色超声。
“该死，你们这么做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梅尔兹医生抱怨道。
“那负责任要怎么做？”吉翔毫不犹豫追问道。
“应该……应该……”梅尔兹医生一下子犹豫了。
该给的治疗手段都给了，他这么做错在哪？
梅尔兹医生说不出来。
虽然他认为年轻的大魔王又固执又荒谬，但真要让梅尔兹医生说出该怎么做，他也没有任何建议。
吉翔也没心思和梅尔兹医生、赵院长斗嘴。
他背着手站在林九则的身边凝神看着屏幕。
随着B超探头在食管里前行，吉翔渐渐放了心。林九则的操作极其熟练，尤其是一些小细节的掌控上更是透露出满满的经验。
很快，B超探头来到食管接近心脏的位置。
这里尤其关键。
之所以经食管心脏彩色超声平时很少有人做，是因为技术含量非常高，远远超出普通体外B超。
但好处是看的很清楚。
就像现在，林九则手腕换了几个角度，微微用力，在患者心脏能承受的范围内把探头顶在食管、心脏交界的位置。
“肺动脉有栓塞，栓子大约3×4……”林九则开始根据自己看见的情况向吉翔“汇报”。
麻醉医生看傻了眼。
平时心外科用这东西的时候并不多，会用的人也少，能在术中做经食管超声心动的人都是大牛。
至少在附二院的麻醉医生看来都是大牛。
没想到一个麻醉后血压忽然降低的患者竟然真的准确诊断为肺栓塞！
梅尔兹医生也怔住。
图像上显示的肺栓塞很清晰，林九则的水平很高，但梅尔兹医生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些事实。
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不好，做一台闭合性的胫腓骨骨折手术，竟然能碰到这么罕见的肺栓塞！
甚至梅尔兹医生觉得自己运气差到了极点，骑士的头顶乌云密布，不断电闪雷鸣。
闪电落在金属铠甲上，自己则被电的外焦里嫩。
年轻的大魔王似乎还没动手，骑士再一次倒下。
“找心脏外科来解决。”吉翔看清楚肺栓塞的位置后，转过头和护士交代。
“哦哦哦。”巡回护士抬头看了一眼赵院长，又看了一眼骨科的教授，见他们都怔怔的看着超声心动的屏幕，知道应该是肺栓塞，拔脚就往出跑。
肺栓塞可是要命的急诊，一分一秒都要珍惜！
她迅速跑出手术室给心脏外科打电话。
吉翔见林九则把该做定位的位置都说出来，让麻醉医生记录，以供心脏外科医生参考，并且留下图像，这才放心。
在吉翔的心里，并没有要打击梅尔兹医生或是和赵院长发生争执的意思。
都是为了患者，吉翔心里想到。
很快，心外科医生急匆匆的赶过来，他们看见超声心动的影像后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迅速动起来。
“走吧。”吉翔见林九则下来，小声和林九则说道。
林九则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直接转身，而是凑到梅尔兹医生耳边，“梅尔兹医生，你的水平真的很低，麻省有你这样的医生，才会一直比不过梅奥。”
说完，林九则才转身跟着吉翔离开。
梅尔兹医生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要下雨了似的，他凝视着切开的创口，一言不发。
很快，心外科医生开始重新消毒，骨科缝合切口，等待心外科做外手术后再重新打开。
梅尔兹医生郁闷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后不管做什么都不顺利。
该看的手术都看了，但却看不懂。
应邀随便做一台小手术，但却遇到了罕见的肺栓塞。
文班亚马的恢复良好，恢复速度更是让自己看不懂。
这一切都似乎和大魔王有关系，但却似乎又没什么关系。
“梅尔兹医生，咱们先去休息一下吧。”赵院长见梅尔兹医生似乎心有不甘，一直站在术者的位置上不动，只好出言安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梅尔兹医生小声都囔着。
透过一次性无菌帽，隐约能看见梅尔兹医生金黄色的头发在燃烧。
……
“吉翔医生，你是怎么判断的？”
林九则和吉翔去更衣室换衣服，好奇的问道。
吉翔笑了笑，却没说话。
是系统npc告诉自己的，自己需要说么？
而且事情并没完，系统npc知道现场情况后叮嘱吉翔诊断完后来找自己。
吉翔是第一次听系统npc要求自己抢救完之后回去，他很好奇，好奇系统npc到底要跟自己说什么。
所以对林九则的疑问几下只是一笑而过。
下台后先看自家手术的患者，又和赵哲聊了几句后吉翔去防火通道。
屏气凝神，吉翔来到系统手术室。
“老师好。”
“嗯，抢救完了？”系统npc背手弓腰问道。
“诊断完了，心脏外科在做手术。”
“附二院的血管介入水平这么低？”系统npc问道。
吉翔一怔，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类似的事儿白处长和刘主任闲聊的时候自己听到过一些，但并不多。
看样子应该是血管、心脏介入手术水平不高，没把握用微创手段把肺栓塞的血栓弄出来。
“老师，好像是。”吉翔道。
“嗯，不说这个，你当时说的背景有点意思。”系统npc微微一笑，“你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