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官委屈急了，大声辩解：“翌世子，这个人要用匕首伤你！”

远志抱着苏鱼儿让他坐到地上，先锋官瞬间傻眼。土匪头子手里拿着的匕首居然不是刺向翌世子，而是他自己。

匕首已经如肉一寸，血在心头开出一朵小花。

入肉一寸不会死，但是后背的箭贯穿了左胸，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远志见死鱼儿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嘴唇微微动着，忍着说不出的矛盾情绪，轻声问：“苏鱼儿，你有什么话想说么？”

“远志，你……你知道……我娘为什么不喜欢我么？”

这是苏鱼儿一辈子都搞不明白的地方。都说虎毒不食子，天下的母亲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就好像毒蝎凤，对别人狠辣无请，却唯独对他们的孩子宝贝的眼珠子似的。

远志鼻子一酸，点点头。

“我知道，因为你娘在嫁给你爹之前，喜欢她的大表哥。但因为她大表哥考上了功名，被有钱家的官小姐看上了，就将你娘给抛弃了。你娘当时已经身怀有孕，不想丑事败露，就嫁给你爹。

你娘从来不喜欢你爹，心里一直都有她的大表哥。你想总觉得将苏哥儿供养出去，考取功名，母凭子贵，就还能和她的大表哥在一起。所以，她才视你为眼中钉，觉得你是一个累赘。苏鱼儿，你没有错，这个是你娘做错了。”

苏鱼儿忽的笑了，看着天上白白的云朵，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

“原来不是我的错，原来……都是她的错。远志，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有一个事也想告诉你。”

远志强忍着眼底水汽，点头：“你说，我听着呢。”

“远志，当年，是……是我娘……让我推你下去的。她说……你死了，苏哥儿就有钱交束脩了。她就会……喜欢我，也送我去上学。”

“苏鱼儿，我不怪你了。”

苏鱼儿忽然更紧的抓着远志的衣袖，眼底流出一行清泪：“远志……我想回家，我想……回清水河村，你能带我回……回家么？”

“能，我能带你回家。我给你埋在桐山上好不好？”

苏鱼儿用最后的力气眨了一下眼睛，攥紧的手忽然松开，无力的垂落下去。

远志将苏鱼儿身后的那支箭掰断，给他放平。苏鱼儿就静静的躺在坡上，眼睛没有闭上，轻轻的浅浅的，看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鱼爷！”

浑身是血的毒蝎凤扑到苏鱼儿身前，哆嗦着手脱下自己身上袍子，盖到苏鱼儿的脸上。

“翌世子，求你看在和鱼爷相识的份上，给我们孩子一条生路。”

毒蝎凤说完，抬手从头上拔下簪子，狠狠刺入自己的脖子。

远志原本可以拦着，但他抬手的一瞬间忽然自私的想：苏鱼儿这一辈子过的凄苦，黄泉路上有个人作伴，应该会开心吧。

先锋官从屋子里抱出一个三四个月，带着红肚兜的光腚小奶娃儿。

奶娃儿可能也感觉到父母的离去，乱蹬着小腿，哭的歇斯底里。

远志抬手接过奶娃儿，轻轻的晃悠了几下，没想到小小的孩子居然就不哭了，还睁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远志。

这是苏鱼儿的孩子，长得和苏鱼儿有几分像。但是眼睛却一点儿不像。这娃儿的眼睛很干净，就好像一汪泉水一样，清澈见底。

远志抱着孩子，看着汹汹烈火将苏鱼儿和毒蝎凤的尸体烧成灰尽，最后变成两坛子灰。

姐姐曾经跟他说。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你要因为身在罗马心生敬畏。而不是肆意挥霍，别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当初他不懂姐姐的意思，还执意的追着问罗马是什么。

姐姐笑着说，罗马是一个很繁华的都市，也可以是人心中任何一个美好的东西。罗马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远志要早一点，再早一点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

远志现在看着这俩坛子，忽然就明白了。

苏鱼儿的二十多年，终其一生都只是想要最简单的母爱亲情。而自己一出生就有了。

苏鱼儿用了十几年奋斗，只想在这世界有自己的一个立足之地，被人看得起。而自己因为投胎好，没用任何努力，就成了翌世子。

苏鱼儿嫉妒自己，因为自己就是他心中的罗马城。他终其一生，也不过只想活成自己而已。

心生敬畏，珍惜拥有的一切。大概就是姐姐想跟自己说的吧。

“翌世子，这儿关了一个疯子，是带走还是就地处理？”有人上前来报。

远志将孩子交给身边的先锋官：“好好看着，别摔了磕了。另外安排人，将这两人的骨灰送回河间镇的清水河村。”

先锋官点头，一边用袍子裹住孩子，一边吩咐人去办事。

远志跟着副手走进黑暗潮湿的土牢。

土牢有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只有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洞算是窗户。里面臭气熏天，可见这疯子的吃喝拉撒全在这里解决的。

远志觉得奇怪，苏鱼儿为什么会关着一个疯子。是山里曾经的当家，还是某个不想杀的，却想折磨的仇人？

副手没让远志继续往里走，而是进去将那个疯子带了出来。

疯子头发凌乱，盖着半张脸。身上的衣服勉强看出是一件长袍，早没有布料原来的颜色，又脏又硬。人一出来，就带出来一堆苍蝇跟着嗡嗡的。

气味实在臭的不能近身细看。就有人拎着两桶水过来，往疯子的身上冲了冲。

疯子忽然仰头，抬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往两边拨了拨。

“天降甘霖，日月生辉，小生不才，苏哥儿是也。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

疯子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嘴里都都囔囔，念念有词。一看曾经就是个文化人。

远志听他自爆家门口，大吃一惊。过去用水在这人的脸上又使劲冲洗几次后，终于露出一点人模样，可不是曾经那个清水河村，不可一世的少年天才苏哥儿么。

远志真是万万想不到，姐姐和姐夫满世界找不到的人，竟在方武山一个土匪窝的土牢里关着。还人不人鬼不鬼的疯疯癫癫。

找来土匪窝的几个俘虏，细细打听了之后才知道一些事。

苏哥儿是两年前，被鱼爷从外面带来的。从此就被关在那个土牢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鱼爷没事就会坐在土牢外面，看着土牢发呆。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喊土牢里面的人，给他背一段书。

没有人知道这人是谁，鱼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大家开始有点奇怪，后来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这人什么时候变疯癫的，也没有知道知道。

不管是谁，就关那么一个地方不见天人，没有人说话，早晚都会被绝望给折磨疯的吧。

“洗洗带走，但是看好，别让听跑了。这可是我的娘和我爹找了十几年的人呢。”

副手得令，还没给洗呢，就将一条铁链子戴在疯子的胳膊上。然后这疯子就成了副手的挂件，副手到那儿都拽着拽着苏哥儿，就跟他遛的一条狗似的。

平定‘南郡自立祸乱’的翌世子，抽空去剿灭了一窝匪徒。

这事传到南郡，人人称颂，纷纷说翌世子仁爱百姓。宣王身受感召，就放弃拥兵自立，自愿归顺翌世子。

这一波操作让远志无语。宣王你就算是拥兵自立是和江六做戏，那反转也要找个差不多的借口吧。

之前将城池护卫的铁桶一般，然后我剿匪成功，就无法阻挡的征服了你？五十来岁的人了，咱靠点谱行不。

可不管宣王靠不靠谱，这南郡就是归顺了。不闹事了，百姓也安居乐业，想干啥干啥了。

翌世子的两万散兵游勇，一下子加入十五万精兵，成了十七万的大军。

而这一刻，京都传来消息：明帝将上阳王和郡主给软禁了。还要给陆中贤杀之后快？

远志不能忍，再说如今手上还有兵，兵也不忍啊。于是十七万大军画风一转，不在南郡自立为王了，直接一路北上去清君侧，救上阳王和安平郡主去。

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扣我家人。这么不地道的事，再加上江六的大肆渲染，和这一年多明帝的胡作非为。

这北上的军队根本无人能挡，一路势如破竹，短短半个月，就到了京都城外！

“皇后，你说这怎么办啊。当初是你让翌世子带兵去南郡的。还说他去了就是送死，宣王弄不死他，还有别人弄死他。但你看，你看，现在翌世子不仅没有被宣王弄死，还收了宣王的十五万大军，一路北上了。”

云禧气的很：“明帝，你冲我喊什么？喊什么？我没让你囚禁上阳王吧？我说等等看，先等等。是你迫不及待的就下令给上阳王府给圈了。你要是不这么做惹急了翌世子，他能带十七万大军杀回来么？”

两口子你指责我，我指责你，吵了一大顿，才后知后觉，该怎么解决没说。

明帝一拍椅子：“来人，将上阳王府外的兵都撤了撤了。翌世子没有借口了，自然就退兵。不然，他就是谋反了。”

“不能撤兵！”

云禧恨铁不成钢大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