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沈逸唯承受着如此的家庭变故和心理折磨。
原来,沈逸唯一直对父亲沈剑涛的倒台耿耿于怀。
就算如此,但他心里仍然保留着父亲在儿子心目中的那束神圣的光芒。
这道光芒一直在支撑着孤独、无助的他。他一直想要作为这个家里的男人,凭着自己的努力,重新撑起属出这个家的另一片天空。
可是母亲并不能理解他,曾经他自己也迷茫过,辍学,年少走上社会,做有钱人,二年之约……
他一直在自我与非我中挣扎,但父亲的形象,仍然是高大的。
当他回到大坪村,父母亲就近在他的眼前。但当父亲的形象有可能会触及他磊筑起来的防守底线时,他宁愿选择转身离去。
这就是沈逸唯,他临时退缩,没有见父母的真正原因。
我现在只可惜他没有再勇敢一点,与父母亲面对面,互相关心,道声问侯。
也许只是父母与儿子交流的那一霎那,他与父亲之间的冰川,母亲的理解,一切都会应声而解。
一切真相,原本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可在我们的青春年华里,有时候宁愿自己欺骗自己,也不愿意去知道真相,虽然有可能自以为的真相完全是一场误会。
真相到底是什么?
沈逸唯的父母沈剑涛、刘芸与马主任,这会儿已经一起坐在院子里共用晚餐。
一张轻便的薄板小方桌,几把藤制小条椅。桌上果然只有几盘素菜,另加一盘花生米。
偶有几只小苍蝇和蚊子飞来凑个热闹,刘芸为三人找出蒲扇,不时将它们从桌面上赶走。
“在农村还有这点好,少吹空调,少用风扇,空气好,自种自收,绿色环保。”
刘芸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张罗三人夹菜添饭。
“是啊,还是小时候的蒲扇好用,摇起来有感觉。还有这乡里自己种的菜的味道,味道就是不一样,特别亲切。”
马主任撸起袖子,摇着扇子,浑身觉得轻松自在。
“志超,说说你为什么离开了利天公司?现在做什么呢?”沈剑涛问。
“我这还没有开始向领导汇报呢,领导您就知道了。您这还是没有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圣贤字啊,哈哈。”
“以后你就别领导长领导短地称呼我,以后叫我老沈,听着不见外。”
“老沈?我这叫着像是市委领导的口气,哈哈,老沈!”
熟悉的两人在一起,说话越来越随意。
“是王天泽告诉我的,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们没有见面,提到你走了。”
“不瞒你们说,我从利天出来都快有一年了。利天和王天泽都待我不薄,是我觉得自己的能力真的跟不上公司的发展了。”
“我手下的那些孩子们都是年轻的大学生,还有硕士生,甚至有博士生。我这个初中生就像是个文盲,知识水平是真的撑不下去,硬撑着我也觉得累。再说,都这个年龄了,我也想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干点自己的事情,别给王天泽拖后腿,我这才主动辞职的。”
“嗯,现在的队伍都是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那你现在做什么行业呢?”
“我现在自己开了家公司,送快递,接地气吧?请了些年轻人,也有大学生。我的老本行是开车,为领导服务。现在干快递,骑电动,为人民服务,总算是全面发展了。”
“快递?也是个新兴的利民行业,算是顺应潮流!”
“我的快递叫‘宝马快递’,这名儿还行吧?请风水师算过的,估计你们都没有听说过我家的快递名吧。我没有那么高的理想,就是做自己的事,混口饭吃。”
“宝马快递?你行啊,行行都能干!”
“这名字,听起来还以为是开着宝马送快递呢。看样子志超是宝刀未老啊,哈哈!”
刘芸略有意外,也和马主任开玩笑。
“老马家的基因好,个个都优秀,马克思、马超、马云……个个顶呱呱,我也跟着凑个热闹,自食其力!”
“老领导,哦,不!老沈同志要是愿意,我们一起送快递去?”
“就你们?老胳膊老腿的……”
三人越说越高兴。
“我确实也该想想,出去做点什么了,不能老是这么闲着,但我也不能给你的宝马快递去添乱。”沈剑涛说道。
“最好什么也别做,就跟我在这里种种菜,钓钓鱼,养老,挺好。以前我总是见不着你人,家里什么都指望不上你,现在好不容易陪我过了二年安逸日子。俗话说老来伴老来伴,儿子也指望不上,咱俩老了就个伴。”
“沈逸唯还没有跟家里联系吗?他这孩子心气挺高的,很有才华……”
马主任本不想提起沈逸唯。
“就是太有个性了,跟他爸一样!”刘芸抬眼看了下沈剑涛:“凡事认死理!”
“刘老师,我跟你说,老沈是个男同志,在家是闲不住的,干点事情精气神都不一样。像我这样,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何况是老沈这样的……人才”
“我说马志超,小时候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你现在说话做事,真是一套一套的,还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沈可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说话间,刘芸又随手新添了两盘凉拌菜端上桌。
“我得去看看肖富成的女儿叶叶,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
沈剑涛主动聊起了肖叶青,看样子,他已经惦记这个事很久了,现在说起来仍然很是关切。
“还提肖富成呢!要是没有他,你也不会……”
刘芸还是不愿意提起肖富成的名字,只是既然他人已经不在了,她并不愿意说起已故人的不是。
“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小姑娘,谁还愿意见咱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就算是见了面,大家也没有话说。”
“老沈,有句话,我都憋了好多年了。就富成大厦的建成,福联医院的审批,红纽扣慈善基金会的资金来源不明,这都跟你有什么关系?您这不贪不腐,风清气正的,您是冤枉的,当初您就应该上诉……”
“可能你还不知道呢,也算是个不幸中的好消息!”
刘芸说道:“红纽扣基金的案子又重新彻查了,涉案的几笔费用,跟老沈没有任何关系。是肖富成卖了富成大厦的钱,以个人匿名的方式投入了基金。但肖富成为什么要匿名,只有他自己说得清了。”
刘芸终于打开这隐密的话匣子,原来肖富成的富达集团建成的福联医院项目,所有的审批手续都是齐全的。
只是肖富成办起事来虽然没有明着打了沈剑涛的旗号,但以富达集团的影响力,和传说中的与某领导的私人关系,所有的手续一路都是绿灯。
因而当富达集团面临腐败案件时,老沈被牵涉其中,涉及项目用人唯亲,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等问题。
肖富成因病先行离世,一切无法人证。一年前因红纽扣基金再次有人举报,反而牵出这件陈年旧案。经再次查实,沈剑涛不牵涉任何经济利益,组织已为沈剑涛洗清名誉。
“过去的就别提了,只要问心无愧,个人名誉事小,相信组织,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沈剑涛制止刘芸不要多说,却未能阻止。
“你是看得开,可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连儿子都跟着误会看不起咱们!”
“不管外界如何理解,老沈在我们心里,那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领导,好人!”
“福联医院现在是谁在负责?”沈剑涛问。
“是位海外留学回国的年轻人,听说养老,扶幼,扶贫,办得风风火火!”
“哦,那就太好了!”
沈剑涛心想,范红的梦想总算实现了。肖富成和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被辜负。
只是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是谁?难道是他?
难道他是范红的干儿子?
如果是他,现在应该也有三十岁了!
沈剑涛想起范红的干儿子,那次和肖富成一起给那个小孩过完三岁生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可怜流年似水!当年对酒如歌,如今眼前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可叹弹指一挥间,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如今已是故人已逝,独留自己蹉跎岁月!
马志超只以为沈剑涛还在想着肖富成的女儿。
“肖富成的女儿肖叶青,听说现在是利天公司的副总裁。这女孩子很有商业头脑,很有他爹敢做敢当的风范……”
“有空,我要去找找这些孩子们!”沈剑涛说道。
趁沈剑涛起身去房子尽头那屋取东西的功夫,马志超悄悄地告诉刘芸,肖叶青去利天之前,听说生了个孩子,她本人说孩子是沈逸唯的!
“不可能!如果是,沈逸唯当时就会告诉我!”
刘芸听说,连连否认。
“我去找过一次沈逸唯,那时我就看出肖叶青已经怀孕了,那孩子肯定不是我家沈逸唯的!沈逸唯喜欢的女孩不是她。”
“谁知道呢?公司所有人都知道他俩要结婚了,结婚请柬还是肖叶青让我发给公司的。”
“那个叫彩云的小女孩呢?”
自上次我打的士给沈逸唯送过一次水煮面条后,刘芸到现在还记得我的名字。
马主任告诉她那个叫顾彩云的女孩儿,当初肖叶青通知他,是他亲口告诉她沈逸唯出了事故。
没想这个顾彩云第二天就辞职离开了利天,后来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
“沈逸唯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想回家时一定就会回来的。”
“啊!叶青的孩子是逸唯的?我们有孙子了?逸唯这个小兔崽子!”
“叶青有孩子了?不管孩子是谁的,肖富成的孙子就是我家的孙子。”
沈剑涛出来听了个半截话。
三人边吃边聊,直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马主任心情愉悦地驾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