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时节,红英缤纷。
宣武侯年过花甲,徐徐老矣,将东南西北中五路兵马指挥权上交皇帝,辞去官职,卸甲归家。
前些年头,宣武侯便已经向皇帝提过辞官回家,因皇帝信赖和器重便极力挽留而不了了之,如今太子掌权,内忧已除,南宫家又出了一个霸气的女娃子当小元帅,宣武侯再无忧烦之事,即辞官养老。
便是没了一官半职,可依旧是天辰的侯爷,世人百官莫不敬之尊之。
除夕前夕,皇帝又赐宴,一来是为了感激宣武侯一生金戈铁马,抛头颅洒热血为天辰江山,二来则是欢庆天辰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时年二十有六,过了年便又虚长了一岁,这个年纪的人在他人那里,便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如今太子才纳妃,是晚了。
只因太子弱冠之年恰好病危,便出宫寻医问药治病去了,几年后稍有好转后又在景夏遭难失忆,直至今年年底才返朝。
对于这个太子妃,皇帝是不喜的,可太子执意要娶他皇帝也没办法,自己身子骨不好,太子掌权,一切决定他也不好多做干预。
南齐公主温婉柔嘉,尊贵荣华,窈窕淑女,但是皇帝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这公主很深沉,颇有心机,比皇后还有狡猾。
倒是那个没有女孩子样的假小子,琴棋书画一窍不通,诗词歌赋半点不沾,脾气火爆行为不羁,倒是越看越喜欢,即便没有贤良淑德之名,也是正直勇战的姑娘,比那些大男人还来得厉害。
若要选一个儿媳妇,皇帝倒是不介意未央的。
另一个不喜甚至憎恶齐可馨的便是未央了,若非她是以南齐公主的身份留在天辰,未央怕是忍不住做点什么了。
夜色撩人,弯月朦胧。
齐可馨宴会上笑靥如花,北辰瑜竹同样是意气风发,二人坐在一起和谐谈笑,时不时就来一个深情款款的对视和贴近。
众人见太子非常开心,对未来太子妃颇为温柔,一改冰冷常态,都纷纷上来祝贺二人。
未央尽量不去注意他们,而是跟身边的人说话:“段大哥一回帝都就官拜从五品的太中大夫,可喜可贺,未央敬大哥。”
一身官服锦帽加身,段梓七更显得儒气俊雅,微微一笑拿起杯子:“小元帅客气了。”
酒微醺,段梓七靠近几分道:“未央,这几日我想了很久,对你,我是有几分上心的。”
把玩手里的杯子一不小心落地,应声碎开,她惊讶地转头,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问:“那天候府的话,可还作数?”
“段大哥……”
段梓七抬手制止了她的话,道:“等我消息,我会亲自登门拜访的。”
这个决定,他是很大勇气下的。
她是特别的,值得他背负世人的取笑,他要用时间去证明,这个姑娘才是最好的。
心绪复杂,未央便寻了一个借口离席,一个人去了后花园透透气,坐在安静冰冷的水榭里,独自落寞。
这几日,她想的都是北辰瑜竹,可几次都见不着他,每一回都拦在东宫外头,今日可算见找了,精神面貌都挺好,还一改往常的煞神冷颜,很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可惜,不是对着自己浅笑低吟的。
坐在对面看着,真的特别难受,感觉心都碎了。
可是她很淡定,即便心口滴血,表面上还是那么无所谓,她真的佩服自己。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他的,她不知道,一直以为他跟玉姬是有差别的,自己爱的仅仅是玉姬。
可后来发现,她错了。
玉姬和北辰瑜竹,都是一个人,不分彼此。
她伏在冰冷的栏杆上,无声落泪。
若是段大哥真的来提亲,她要怎么办?
段梓七也是一个好人,跟夏宇枫一样总给她温暖的感觉。
或许,她不该再去伤害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就如师兄,她伤了最爱她最亲的师兄,如今,还要去伤了段大哥吗?
太子已经要大婚了,她难道还要期待什么不成?
不若就此跟段大哥过一生,反正,自己也有些喜欢这个干净儒雅的哥哥。
乱,乱,乱。
“在想谁?”
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小声音,未央想也不想就顺口道:“想段大哥。”
“跟你定过口头婚约的是他?”
一回头,看到一个温和飘逸的人站在身后,未央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身后站了一个人,自己竟然丝毫不察。
瞧见她满眼泪花,北辰逍遥礼貌地递过来一方纯色棉帕,未央接过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颊。
“你说的段大哥是梓七?”
其实不用问他也有了肯定,方才宴会上二人靠的那么近,又说又笑的,段梓七看她的眼神已经很明显了。
“嗯,段大哥是个好人。”
“你喜欢他?”
“啊?或许,有一点点。”未央略微害羞承认了。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哭,莫不是为了他?”
不待未央说什么,北辰逍遥略一沉思,又道:“既然心情不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得极为神秘,她点点头,一边跟着他走一边说:“不要把刚刚看到的说出去喔。”
若是别人知道她哭鼻子,岂不笑话她?
前面的人嗤笑一声:“好。”
绕了很久,穿过大半的皇宫,走得腿都酸了那个神秘的地方还没到,问了几次,北辰逍遥神秘地笑道:“不急,好地方自然要远些。”
“王爷,这里已经人迹罕至了,莫不是要去哪座冷宫荒园吧?”
冷冷清清,一片萧条瑟锁,远离了灯火人烟,只觉得阴森森的。
“到了。”北辰逍遥淡笑。
未央傻眼了,看着乱糟糟的宫殿门口,脏乱的蜘蛛网覆盖下依稀辨得出“水月宫”三个大字,这个诡异的地方,明明就是一个冷宫!
她哭笑不得问:“王爷,这不是你的风格吧?”
幽幽琴声从里面响起,在静谧的凉夜里浅浅轻弹,夜凉如水,琴音如丝,细腻交缠缱绻万千,动人心弦。
能把一首极为平常的曲子弹得如此透彻,除了高超的琴技,还需要一把好琴,如鸢尾琴这般绝世好琴。
如此离奇古怪的幽会风格,确实不是他想得出来的,赏赏落梅,赋赋诗词,谈天说地,道古论今,才是最逍遥唯美的。
“自然不是,我就是个散步路过的。”
未央细细聆听琴音,面色神情微微惊讶,北辰逍遥道:“这里太冷了,里头不知住着什么鬼,本王先回去了。”
然后就这么甩甩袖子消失了,未央还来不及跟他说什么。
大晚上故意把她带拉来这里,又说自己是散步路过的,现在就这么走了,未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里面的人要见她,所以逍遥王把她拉来这里。
可是这地方……
扫视了一番冷宫外围,除了黑漆漆就是脏兮兮,残败不堪,未央听着琴声,还是忍不住推开布满灰尘的大门。
闻声寻去,里头竟有一方洁净处,几盏幽灯,水榭亭台,四周绿水围绕,水榭里,只有简单的桌椅,他就安静地轻弹着,浅笑着看着她。
俊美如画,笑意含情,不需要什么高雅的姿势就给人惊鸿一瞥的惊艳,只如初见,那一次窥见他坐在青竹绿梦,他优雅弄弦的唯美画面深深令她怦然心动,那时候甚至紊乱了呼吸,只听得自己急促的心跳。
此时此刻,未央从他身上看到了玉姬,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重叠在一起了。
她最喜欢的,原来是他弹琴时候所散发的美,胜过世间一切风花雪月。
“脸上怎么脏了?”
他噗嗤一笑,她一抹脸颊,手指都染了浅浅的灰,笑道:“过来时候扒开杂枝,不甚落了一层灰。”
她拿出逍遥王给她的帕子擦拭,被北辰瑜竹扯了去,不悦问:“男人的帕子?”
瞧了一眼,然后直接丢下池水去。
“那是逍遥王的……”洗干净了还想要还回去的。
“本宫知道,若不是认出是他的,丢下去的就是一个男人的尸体。”
“……”
好霸道的男人。
然后自己掏出一方精致的绣帕,给她擦脸,后者抬起鼻子嗅一嗅,一股女人香,当下也扯过帕子一看,上面绣着一幅栩栩如生的蝶恋花,当下一并丢下池水去。
见此,北辰瑜竹开怀大笑,捏起她脏兮兮的小脸,嫌弃地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两边脸腮都是脏的,大拇指擦一擦她的小红唇。
她机灵后退,被另一只大手禁锢了腰身,直把她带入怀中,然后嘴巴就覆上她的小红唇。
她双手没擦干净,不敢去推他,只得举着手不敢轻举妄动,任他肆意妄为,吻到情浓处不自觉地回应着。
一番攻城略地后,北辰瑜竹意犹未尽,可是爱干净的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被沾染上满身灰尘,只好放开她,不悦道:“你不会是故意去扒灰尘的吧。”
“当然不是。”只是天太黑,一路过来无灯火,难免狼狈了些。
看他身上干干净净,这个水榭也是一尘不染,石桌上甚至还焚着香,她好奇问:“你怎么进来的?”
她敢断定,这人不是跟她一样正门过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