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十五冷言。
温玉言没想到十五,对其他人的性命,会淡漠到如此程度,不由生出了些失望,他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但她所做的这一切,却都是因为自己……
温玉言沉默了下来,不再言语,转身独自离开,将十五丢在了身后。
后来,十五总在府衙前,看到一位年迈的婆婆,日日在府外坐着,一待就是一天,风雨无阻。
打听后才知这婆婆竟然是小庄的娘,原来小庄爹走的早,家中就他们娘两相依为命,小庄虽然好赌成性,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但对他的娘还算是孝顺的。
这些天儿子不见了,老人家日日以泪洗面,忧心忡忡,岁暮天寒中天天在府衙,等着儿子消息。
可她不会知道,她的儿子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凄风苦雨中萧瑟老人,十五的内心开心莫名有些难受了起来。
她欲上前,却见温玉言忽然出现,他来到了老人的面前,说了些什么随后又给了她一大袋银两。
老人一直在向其鞠躬致谢。
杀小庄的时候,十五只是想着,世上之人何其多,少他一个又何妨,却没有去想过,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是不是别人朝思暮想的人。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十五生平第一次开始,质疑起自己所做的事情。
但片刻,她摇了头,老师不会错的,书也不会错的,她没有错,在乎旁人的生死永远成不了事,怀着慈悲的心肠登不上强者的宝座……
夜间,糖豆和阿卓在厨房火炉边,烤着番薯。
“十五。”糖豆双手撑着下颚,看着忙碌的十五,问,“你是不是又和王爷吵架了?”
“这还用问嘛,看他们这几天互不搭理的的样子,就猜得到了。”阿卓搭话,言,“说实话十五,我还真佩服你,能让王爷这么一个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你气的耍起脾气来。”
“想学吗?我可以教你们。”十五打趣道。
阿卓无语,说,“我说你们就不能像糖豆和我一样吗?大家都在一个屋檐下,你看我俩多相亲相爱,那像你们三天两头的冷战。”
十五话锋一转,意外又好笑的逗道,“我这才离开多久,你二人怎就到了相亲相爱的地步了?”
阿卓和糖豆两人顿时,不约而同的面红耳赤。
阿卓偷偷看了看糖豆,扭头尴尬的咳了几声,同十五结结巴巴道,“十五,你,你,瞎说什么呢!”
“就是,我们在说你的事,你怎么就说到了我们身上。”糖豆低下头噘嘴吐槽,试图把比烤的番薯还红的脸藏起来。
十五打量着眼前这不自然的两人,隐约似猜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好了,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十五也不逗这二人了,端起身边的糕点,说,“这不做了糕点去求和嘛,你们不用担心啦。”
说着,她识相离开了厨房。
糖豆和阿卓坐在同一张长椅上,二人都低着头不说话,十五走后整个厨房变的异常安静。
半响,阿卓从身上拿出一包东西,在手中踌躇了下,缓缓递给了身边的糖豆,语气紧张的说,“给,给你买的。”
“什什么?”糖豆接过,打开外面的油纸一看,原来是一包蜜饯。
“蜜饯?”
“嗯,你最喜欢的。”
“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蜜饯?”糖豆记得,自己应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吧。
阿卓低头含笑,轻言了句,“早知道了……”
十五端着糕点来到了温玉言身边。
“王爷,我做了些吃食,你要尝尝吗?”十五将糕点放在了桌面。
温玉言写字的手一顿,自那天后他不再同十五说话,而十五也同样不与他说,其实他心里还是挺别扭的,也曾想过是不是该缓和一下,但他就是低不下这个头。
只是叫他没想到,十五倒主动找台阶了,他也不想再同十五冷战下去,便也就顺着她的意,放下笔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味道如何?”十五问。
温玉言点头,回,“挺好吃的,你做的东西,向来不会差。”
十五会心一笑。
“十五。”温玉言又道,“我想喝茶。”
“好,我去沏。”十五含笑离开了书房,去给他沏茶。
温玉言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嘴角扬起了许久未显的笑意。
过了会儿十五便端来了香气四溢的热茶来 ,在这个越发冷的冬季她的茶,比炭火还要叫人暖。
温玉言一直觉得,十五的糕点配上十五的茶,胜过宫中一切山珍海味。
“王爷。”
他吃的开心之际,沉默了许久的十五,忽开了口。
“嗯?”
温玉言扭头看向她,嘴里咀着,手里还拿着半块糕点。
“今年的冬季,会要比往年的冷些,王爷若要出门,记得多穿些,别惹了风寒。”
温玉言点点头,说,“嗯嗯,我知道了,你也一样啊。”
十五笑了笑,又语重心长的言,“王爷,你还要记得,人心异变,有些人今日或许能为你尽忠,他日也能为了利益反手出卖,您一定要多加提防猜忌,不要去相信身边任何一人。”
“那十五呢?”温玉言忽反问,“十五也不值得相信吗?”
“当然。”十五不假思索,说,“我肯定是不值得相信的。”
温玉言放下手中的糕点,垂眸却言,“可我觉得值得……”
十五心头猛的一怔。
“王爷,我利用过您。”十五提醒他。
温玉言看向她,说,“但你也是为了我不是吗?”
十五不语。
温玉言又道,“我觉得有时候,你很矛盾,曾经你要我信你,现在却又告诉我,不要去相信身边的人。十五,我知道不论如何,你都是为了我着想,但是十五,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如果有人愿对你真心相待,我觉得我们也应如此,倘若一直去猜忌提防,这一生也只怕被困这其中了。”
一个人,如果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他觉得这个人,是失败的。
“十五,人心或许没有那么美好,但它也没那么糟糕,天下不全都是很坏很坏的人。”温玉言道。
是……这样的吗?
十五自问,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同她说,这样的言论。
她所习的,所见的,都是人心的险与恶,眼下却有人告诉她,人心也有善与好,所以是这样吗?
十五的心里,忽有些乱。
末了,她叹了一气,又语重心长的对温玉言说,“王爷,不论你认不认可我的话,提不提防身边的人,您也一定要提防皇后娘娘,她没有你所想的哪般好。”
“十五……”温玉言蹙眉,眼神异样的看着她,道,“我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从一开始她说的所有话,都像是在同他诀别前的嘱咐,好像她就要离开这里,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一样。
“王爷,你多虑了。”十五说,“只是好久未同王爷说话,忍不住说多了些。”
说着,她便岔开话题,端起他手边的茶盏,道,“茶凉了,我去给您换一盏吧。”
“可是……”温玉言一时看不懂她,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好吧。”
十五福身,往外走去。
“王爷。”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回首同他说,“不管你方才的话,是对是错,我还是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十五受教了。”
温玉言一愣,后,二人相视一笑……
倒了深夜,窗外寒风阵阵,糖豆缩在被窝中呼呼大睡,枕边还放着阿卓买的蜜饯。
而对面的十五却起了床,在朦胧的月光下,从床头下摸出了一把匕首,她握紧了刀把缓缓拔出了鞘,凌冽的刀光照亮了那一双冰冷的双目……
夜中的林中一片静寂,树木交错,月光穿过缝隙撒下点点星光,偶有几声夜啼在林中回荡。
忽然一大片山雀从林中飞起,十五戴着可怖的面具,穿着一袭男装,在林中穿梭脚步极快,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很快后面就有一人影飞逝而来,一脚踩过十五的肩,十五顿时被踢的急急后退了几步。
那人落地,抬眸看向她,不是别人,而是赤林。
赤林拔出了长剑,语气简练地质问起,“你是何人。”
十五站直了身,不回答。
赤林便持剑攻了过来,剑剑狠毒招招致命,十五不断闪躲想反攻,却被他连拆数招。
他一剑挥来,十五下腰一躲,后面的一排竹子,齐齐被削断。
十五一个滑铲到他身后,掌中匕首一转,直冲他后颈扎去,可赤林却反手一掌,击中了她的心口,后背重重的撞在了树干上,引得树一阵巨颤,落叶纷纷。
“束手就擒吧,你不是我的对手。”赤林冷言。
十五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眼中透着不甘和倔强。
赤林再次攻了过来,直冲她眉心,千钧一发之时,忽出现了一黑衣人,而且似乎还是位姑娘。
她持剑攻向赤林,赤林忙一个转身,横剑格挡,双剑相交,她又当即变招回剑,逼得他节节败退。
十五见此也来不及细想这人是谁,赶紧趁机逃离,赤林本欲追,却被那黑衣人阻挡,黑衣人的武功同赤林不相上下,让赤林分身乏术,只能眼见着十五消失在了黑夜中。
十五迎着寒风狂跑,逃入了一间破茅庐中,她撑着桌面勉强摘下了面具,可下一刻便感觉心头一阵悸痛,一口血猛的吐了出来。
想不到,这个赤林武功这么高……
十五用手背擦了下嘴上的血,说实话她后悔了,早知如此,就该向爹爹多学学武功,也不至于眼下如此狼狈。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从一堆杂草中,找出了藏在其中的衣服,然后换上,快速离开了这危险之地……
“十五。”次日,糖豆忽问,“昨夜我偶然醒来,却未见你人影,你去哪了啊?”
十五一怔,回,“我,身子不适,去了茅房。”
“难怪你今天脸色这么差。”糖豆凑近伸手戳了戳她略显苍白的脸。
十五摸了摸,问,“很差吗?”
糖豆点头,担心的说,“要不要我给去请个郎中看看啊?”
“不用了,我自己去。”十五道。
糖豆点头,“好吧,那你把活儿放着,我替你做。”
“嗯,多谢。”十五道了声谢。
“哎呀,你快些去吧。”糖豆催促。
十五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
等她离开不久后,温玉言忽来寻她。
“你说十五不舒服?”温玉言复问。
糖豆点头。
温玉言关心的问,“很不舒服吗?”
“反正脸色很不好。”糖豆说。
温玉言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十五提着药从药铺中出来,却见王府的马车停在门前。
阿卓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问 ,“十五,你看完郎中了吗?”
“您,怎么在此处?”十五意外。
阿卓回,“是王爷,他听糖豆说你身子不适,就特意让我驾车来接你的。”
“原来是这样……”十五明了,看着面前的马车,心中复杂。
夜间,绛蓝色的天空像是泼墨后的大肆渲染,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天空,待阵阵清风拂过,引的枝叶瑟瑟发抖,晦涩的压抑着。
十五在闪烁的烛光下,一动不动的坐在桌边,目光不知道盯在何处,看不到一丝波澜。
糖豆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十五这才回过神,看向她。
“怎么了?”十五问到。
糖豆关心的说,“十五,你在想什么呢?想这么入神。”
她轻叹,然后愁眉不展地说道:“ 我在想究竟何为强者?道是什么,我的道是什么……”
她想寻一条道,但却不知道是一条,怎样的道。
“想不通就别想了吧。”糖豆宽慰的说,“把它交给时机,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也是……”十五笑了笑,可是眼中却没有笑意。
糖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你还生着病了,早些歇息吧。”
“嗯。”十五点了点头。
到了深夜,白雪随寒风而来,洋洋洒洒的飘落于地。
温玉言觉得有些冷,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没有关窗,于是便下榻走到窗边准备关,却意外看到对面,十五的房门被缓缓打开,她从中走出,来到了屋檐之下,未束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的飞舞。
乌云遮蔽天空,在茫茫大雪中,独站屋檐仰首,似乎在想着什么。
她的脸色很差,唇色苍白,眼神既疲惫又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