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婳至始至终都一语不发,等缙余带着柳正苍离开后,她坐到椅子上,冷冷地对暗处的沈夜道:"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那儿。"
沈夜本来也没打算躲,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柳景婳身边坐下,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缙余在偷听吗?"
柳景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对方不说话,沈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选择保持沉默,就这么陪柳景婳坐着。
月光如洗,倾洒在后花园的灌木丛上,仿佛为之披上了一层夜的薄纱,周围偶尔会响起几声虫鸣,微风吹拂,还会伴随着叶子摩擦的"沙沙"声,宁静而美好。
柳景婳的眼眶突然泛红,一滴晶莹从眼眶中流出,淌过脸颊,落到她洁白如雪的洋裙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开始小声地啜泣,肩膀跟着她哭泣的频率一齐颤动,到最后,她终于憋不住,放开声音哭了出来。
"呜呜呜..."
不再伪装,不再优雅,此刻的柳景婳摘下清冷女神的面具,哭得像个失去玩具的孩子,如此悲怆,如此绝望,她的泪水从眼眶里疯狂地涌出,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漂亮的女孩子,哭泣可以用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来形容,可现在的沈夜却默默划掉了这几个词语。
真正伤心欲绝的人,无论她长得多好看,她的哭相表现出来的只有心痛,苍白到无以复加。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妈妈说,到柳家后要我听话,要我乖,我努力地讨好,努力地去迎合他们,融入他们,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
我做得再多,做得再好,他们眼里始终容不下我,始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只是想有一个家而已,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啊?!"
柳景婳的声音带着撼动人心的悲怆,坐在她身边的沈夜都能感受到那股拼尽全力依旧无力回天的绝望,她低着头,没有搭话,放任柳景婳畅快淋漓地大哭一场,因为她现在,真的很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
沈夜记得电影里有一句台词,遇到伤心事,人就会伤心,而一伤心,就会哭,人一哭,就要说心里话。
足足过了半小时,柳景婳才停止了哭泣,她凝望着夜空,声音犹如被云层笼罩的残月般清冷。
"我母亲生前是桐城一个小商户家的千金,生得肤白貌美,外人们都夸赞她貌胜桐城,靓绝闭月,而柳正苍,那时候仅仅是个靠开货车,帮忙卸货装货的穷小子。
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爱上他的,甚至到了至死不渝的地步,但柳正苍在我母亲的支持下创业成功的第二年,他便带回了一个陌生女人,并且那个女人有了身孕,彼时,我刚出生。"
柳景婳是十岁那年被柳正苍带回柳家的,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因为在母亲生下自己后,就被柳正苍逼得离开了桐城,在一个乡镇定居下来。
柳正苍开着几百万的宾利来接她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富商。
[爸爸回来了,妈妈的病肯定能治好吧?]
柳景婳当初就是这么想的,加上从小对父亲这个词汇的憧憬,她对仅仅是初次见面的柳正苍产生了强烈的好感。
但柳正苍骗了她,有三件事骗了她。
第一件事,他并不是专程回来接她们的。
第二件事,他收养自己,是因为母亲离开桐城时,掌握着谨防家族破产而存下的两千万资金,那笔资金取用合同,必须要自己和母亲两个人的签字才会生效,柳正苍公司陷入动荡,这笔钱是扭转他气运的救命稻草。
第三件事,母亲的病,并非无力回天,柳正苍用跟她复合的幌子拿到资金后,没多久亲自到医院停了她的药,也就是说,他是害死母亲的直接凶手。
只可惜那时候的柳景婳并不知情,反而傻乎乎地跟柳正苍回了柳家,做他们的狗。
直到两年前,在柳菲娜醉酒羞辱她母亲说漏了嘴,她才得知真相。
最令她绝望的是,柳正苍不仅没有半点悔改之意,反而将她绑在柱子上鞭打一顿后,和她的"母亲"一起赶出了柳家。
外面下着大雨,黑压压的天空,将她的心脏压抑得快要崩碎。
她站在雨中,抱着母亲的骨灰盒,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色长裙,顺着衣料淌进水里,犹如盛开了一朵妖艳血花。
她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直到身体脱力,双膝扑通一声跪进冰冷刺骨的雨水里,她呆滞地勾起唇角。
"妈妈,我们没有家了,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家了..."
柳景婳不是神,也不是机器。
她有血有肉,有喜有悲。
被打会痛,被杀会死,她跪在雨中,身体的疼痛,远不及柳正苍给她带来的心痛万分之一。
抛开女神的光环,她也只是个需要别人关爱,渴望得到一个家的普通女孩。
——
沈夜忍不住问道:"既然已经离开了,为什么又要回去,还答应跟那个猪精见面?"
柳景婳自嘲地笑了笑,道:"因为柳正苍用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什么理由?"
她偏过头,一字一句道:"用我母亲的名分。"
"..."
"柳正苍说了,只要我听他的话,他就把母亲的骨灰葬在柳家,母亲痴痴傻傻地等了他十年,这个名分,是她唯一的遗愿。"
沈夜沉默了。
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可悲,柳景婳的母亲爱一个人到了如此卑微的地步,连死都放不下这份执念。
"先是朱荣,然后是许越辰,那下一个呢?更有钱,更有势力的变态狂吗?景婳,如果你母亲在世,她绝对不愿看到自己女儿出卖灵魂去满足她的遗愿,
更何况,这压根就是你的束缚,你的枷锁,明明可以摆脱,何必甘心去做别人的傀儡?"
顿了顿,沈夜又加重了语气道,"景婳,你应该对自己负责,你的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而不是为了枷锁而活!"
柳景婳麻木地抽了抽嘴角,她抬起头看向夜空,许久才道:"黄昏,黑夜,黎明...我注定了是个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