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安晏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自嘲一笑,轻声说道:“若有安稳,谁愿流离?”
说完之后便径直走向了里屋。
而薛启堂却喃喃重复了几遍陈安晏说的这句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进了里屋之后,陈安晏立刻闻到了一股烟味。
这高丽官驿里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料,虽说比不上王府里的摆设,却也比陈安晏在太白居里用的要好得多。
所以他见到这里的桌椅都被烧的有些不像样了,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之后还是有些心疼。
仔细一看,这屋里的大部分刀剑痕迹都已经被烧痕覆盖。
除此之外,他们在院子里也做了少量的打斗痕迹。
如果不是江湖高手,恐怕在短时间里很难看出破绽。
李桂成如今在厢房“养伤”,在得知陈安晏来了之后,也迎了出来。
见到陈安晏,笑着说道:“陈公子,你看如何?”
看他的神情,显然对自己手下的“杰作”十分满意。
另外,在薛启堂的帮助下,其他那些高丽护卫也添了些伤,这样一看,他们倒好像是真的遇到了袭击一般。
陈安晏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三皇子果然高明,如此一来便天衣无缝!”
见到李桂成已经安排妥当,陈安晏也将他跟李文栋商议的对策跟李桂成说了一遍。
若是按照一般的流程处理。
由大梁的官府进行缉凶,不过因为在这次的“行刺”事件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刺客,所以大梁根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如此一来,就算有陈安晏从中调解,也必定会影响到两国的关系。
但是如果放出风声,是北周和西夏有意破坏两国关系,那对于高丽来说,就算死了几个使臣,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而对于大梁来说,最多只是保护不周而已。
两国甚至有可能因为此事,关系更加紧密!
可没想到李桂成听了却面有难色,皱眉说道:“如此一来,就怕那北周和西夏会对高丽不利!”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深知这其中细节的李桂成,担心若是将这件事牵扯到北周和西夏,会引起那两国的不满。
以大梁的国力,自然不惧。
这么多年以来,大梁和北周以及西夏一直有摩擦,两国虽有觊觎中原的野心,但他们也知道,凭北周和西夏如今的实力,对大梁无法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若是惹恼了大梁,兴兵西征北伐,他们十多年前侵占的两个行省,很有可能会再吐出来!
在孤注一掷之下,甚至有灭掉北周和西夏的可能。
只不过大梁在经过了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乱之后,一直在休养生息。
而且如今李彧尚未掌权,作为摄政王的李文栋也不宜热衷于开疆扩土。
所以在李桂成看来,北周和西夏虽说同样会对大梁不满,但是碍于国力,他们也不会对大梁动兵,最多也就是小打小闹发泄不满而已。
但是高丽不同。
高丽国力本就不强,再加上在过去数百年里,一直都是依附于大梁,这才得以保全。
如今高丽想要脱离大梁已经是路人皆知。
所以北周和西夏也不会顾忌大梁。
按照陈安晏的计划,他会帮助李桂成登上高丽王的位置,但若是北周和西夏在这个时候动手,恐怕李彧还未掌权,高丽就已经覆国了!
李桂成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不过,在他心里,其实还有着自己另外的小算盘!
李桂成其实很清楚,若是北周和西夏对高丽不利,就算高丽如今想要脱离大梁,大梁也必定不会坐视!
所以就算按照陈安晏所说的去解决此事对于高丽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但是如此一来,他便没有了对大梁狮子大开口的借口。
若是正常缉凶,在他们返回高丽之前还没有结果,那么李桂成势必能利用找个机会再从大梁挖掘一些好处。
不过他此举并非为了一己私欲,更多的还是想要救助高丽的百姓。
陈安晏倒是没有想的那么远,毕竟以他如今的年纪,根本还没有这么深的城府。
听了李桂成的话,还以为他是真的担心北周和西夏对高丽不利,不由笑道:“三皇子多心了!北周和西夏跟大梁互相牵制,根本不可能再派重兵去对付高丽!”
北周虽跟高丽相隔不远,但中间毕竟还隔着大梁。
大梁必定不会让北周借道去攻打高丽,除非北周再往东北方向借道他国才能饶到高丽。
如此一来,所需的粮草必然不是一个小数目。
而对于北周来说,他不像大梁这般物产丰富,每年联合西夏对抗大梁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这些年侵占了大梁的一个行省之后,虽然也开始学着大梁种植粮食,但是这实在非他们所长。
因此,在尝试了十多年后,依旧收效甚微。
另一边的西夏则更加不可能去攻打高丽。
想要从西夏发兵到高丽,要么从北周绕道,要么往南走水路!
但是大金国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北周和西夏如今也只是互相利用,一起对抗大梁而已,根本不可能让西夏的大军孤军深入北周!
而若是走水路的话,花费的时间的粮草比北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这两国根本不可能派兵去攻打高丽。
而且,在各国都有不少他国的密探。
也有不少国家利用找个借口来排除异己!
在一百多年前,西夏的耶律一族夺取了拓跋一族的王权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西夏的有不少忠于拓跋一族的部落不愿对拓跋一族效忠。
其中有不少部落的首领都手握重权。
耶律一族的首领眼看没有办法,便找了几个异族人,声称其中一个部落勾结大梁,想要对西夏不利。
接着便派人将这个部落直接屠杀!
其他部落知道自己无法跟耶律一族抗衡,为了自己部落的生存,便也只能纷纷向耶律一族效忠。
自那之后,耶律一族才算是真正的一统天下。
期间,其实也有人怀疑那个部落勾结大梁的真实性,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不管他怎么做,都无法撼动耶律一族的地位。
如今陈安晏和李桂成面对的情况也是如此。
就算是有一些百姓怀疑,甚至是北周和西夏否认,也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眼看陈安晏已经做好了如此安排,李桂成也只能应下,毕竟此刻他是有求于人!
在跟陈安晏对好说辞之后,李桂成看了看天色,从上午折腾到现在,已经不早了。
他伸了个懒腰,对陈安晏说道:“依陈公子之见,什么时候能让大梁的官员进来查看?”
他已经将大梁的一众官员晾在外面将近一天的时间了。
虽说如今在表面上他占着“理”字,但若是时间太久的话,也难免让人起疑心。
再加上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算那些官差进来查看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李桂成最担心的是,陈安晏一直耗在这里,会不会影响他给自己准备粮食和货物。
陈安晏又看了看李桂成他们的“精心布置”,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这才开口说道:“既然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让他们进来吧!”
李桂成点了点头,立刻吩咐手下去安排。
他自己则是继续回到厢房“养伤”。
眼看一切准备妥当,陈安晏跟薛启堂才走出了这高丽官驿的大门。
而那位唐大人依旧在这门口徘徊。
见到陈安晏出来简直就像看到亲爹一般,立刻上前询问里面的情况。
另外两个太医都已经在外面打盹了。
陈安晏把唐大年喊道了一旁,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不过因为其中牵连甚广,他也不好说这么做是跟李文栋以及那位高丽三皇子商议后的结果。
所以唐大年在听到陈安晏让他用死囚顶替刺客,心中也有些犯怵。
若是按照陈安晏说的去做,对他来说确实是帮了个大忙。
毕竟这光天白日的,想要抓刺客,一没相貌二没证据。
京城这么多人,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但是这陈安晏毕竟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而且不过是个少年,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朝廷怪罪下来自己可吃罪不起。
而且要是被那些高丽人知道之后,必定会认为是在糊弄他们。
届时,那位三皇子一生气,回去之后对大梁发兵,那自己可就是千古罪人!
所以唐大年也有些失了方寸。
陈安晏见唐大年有些犹豫,压低了声音问道:“唐大人莫非有什么顾虑?”
在他看来,这件事对于唐大年来说容易无比。
而且这也是他立功的机会。
照之前的情形来看,这位顺天府尹应该很快就会被谪贬出京,如果这件事处理的好,说不定还能继续留在京城。
只见唐大年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本官还是觉得先将此事禀告王爷的好。”
他以为这些都是陈安晏的安排,所以不敢擅自做主。
否则日后追究起来,第一个倒霉的自然是他这个顺天府尹,毕竟缉凶是自己的职责所在,而陈安晏大可推脱不知,毕竟他可是当今皇上的心腹!
陈安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再次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没有王爷的同意,下官怎么敢做这样的安排?再说,唐大人你这样去问王爷,让他如何回答?”
说完之后,他还有意无意的露出了李文栋给他的那块腰牌。
唐大年这才回过神来。
陈安晏说的不错,这个安排就算是李文栋交代的,但唐大年他要是去问李文栋的话,必定会让李文栋十分恼火。
这件事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因此李文栋才会让陈安晏来办。
他看中的,就是陈安晏和李桂成之间的关系
。
唐大年若是就这么贸贸然的去找李文栋,那李文栋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相通此处,唐大年背后又起了一身冷汗。
他咽了咽口水,对着陈安晏说道:“多……多谢陈公子指点。”
虽说陈安晏已经被封了九品礼部四译会同馆大使,不过唐大年还是习惯的喊了陈公子。
唐大年如今是一点都不敢小觑陈安晏了。
对方一个少年都能想明白的事,自己这个堂堂顺天府尹竟然会如此糊涂!
若是自己今日去找了李文栋,恐怕都不用等单修的案子审完就要被赶出京城了。
而且陈安晏如今有李文栋的令牌在手,他倒也不用担心陈安晏会假传命令。
只不过此刻的唐大年也不禁有些头大,要是这么做的话,那这件事,还到底算不算他的功劳?
不过如今的他也只能照办!
且不说陈安晏手中有那块象征着如今大梁最高权力的令牌,就算这不是李文栋的命令,要让他去找那些刺客,恐怕绝非易事。
仔细想来,还是陈安晏所说的这个办法最容易将这件事摆平。
想通此处,既然这是李文栋的吩咐,唐大年自然不敢怠慢。
就在他准备带着手下的官兵回顺天府准备着手安排的时候,却被陈安晏阻止了。
唐大年奇道:“陈公子,你这是何意?”
在他看来,既然已经决定用死囚顶替那些刺客,那他们也就没有继续追查的必要了。
最近公务繁忙,特别是还要追查太后中毒之事,所以人手都显得有些不足。
因此既然这里都没必要追查了,自然将手下派去做别的安排。
陈安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唐大人忘了,这件事还有那些高丽使臣看着?大人若是这么做,怎么向那些高丽使臣交代?”
唐大年一窒:“这……”
其实这位唐大人原本也没有这么“糊涂”,只不过这两天被这几件事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所以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可以说如履薄冰。
此刻的他也只能自嘲一笑。
在陈安晏的提醒之下,这位顺天府尹命令手下继续追查,而自己则是带着府衙里的几个官差,跟着陈安晏,总算是进了这高丽官驿的大门。
不得不说,李桂成的那几个手下确实将这里布置的像是一个案发现场。
那几具尸体看起来也颇为触目惊心。
而李桂成在见到唐大年之后也破口大骂,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唐大年自知理亏,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默默忍受。
等到李桂成骂累了,这才要求唐大年尽快追查凶手,要求大梁给他们一个交代。
看着李桂成如此卖力的演戏,陈安晏也只能配合。
眼看李桂成似乎要接着歇息,陈安晏和唐大年也只能退下。
不过在离开之前,唐大年还是安排了手下在这里查看线索。
这次那些高丽护卫倒没有阻拦。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那些高丽侍卫也只允许少量的顺天府官差能进这高丽官驿,其他衙门的依旧不许进来。
出了官驿大门之后,唐大年便直接回顺天府,着手准备陈安晏交办的事情。
已经有了对策的唐大年此刻心里倒是轻松了些。
不过想到那单修还关在顺天府大牢,瞬间又头大了不少。
再说那陈安晏。
这第三次走出这高丽官驿的大门,那两个太医也恰好醒了,另外那位礼部侍郎听说陈安晏带着唐大年进去了,也立刻赶来了。
不过却还是被拦在了外面。
他只能向陈安晏求助。
陈安晏自然不会带他进去。
在向这位礼部侍郎说了如今的情况之后,又跟那两个太医交代了几句,陈安晏才总算“脱身”了。
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算算日子,今日应该又会发作寒症。
所以他也不敢在外逗留,若是在外面发作了寒症,就算不死也要丢上半条命!
只是不知上次服药之后,结果如何。
薛启堂是陈安晏派了礼部的人去请的,所以并没有赶车过来。
两人在这高丽官驿门口,原本打算叫辆马车,却见到王府的那个车夫赶着走来到了两人面前。
陈安晏和薛启堂都很奇怪,在他们看来,这车夫在这个时候肯定是在宫外候着李文栋,但他怎么会来这里找他们两人呢?
问了才知,这车夫原本确实是在宫外候着,陈安晏离开之后没多久,李文栋便吩咐车夫来这里等着陈安晏,而他自己则是坐轿回府。
上车之后,薛启堂一直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陈安晏。
陈安晏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佯装咳了两声问道:“薛神医,您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看薛启堂的眼神,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病情有变化,所以在问的时候心中也有些忐忑。
不过薛启堂却说道:“我想看看你跟那位王爷长得像不像,为何他会如此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