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回家的时候,我就和我爸说,我不想上学了。
当时我爸问我不上学想出去干什么。
我当时不知道想出去干什么,实际上说出自己想退学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说出口的,于是我说自己想成立一个游戏工作室。
我爸掏了一根烟,划了好久都没点着,没气儿了,我就把自己的打火机给他了。点着后,我爸吸着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的吐了一口烟说:“你要真的不想上学,我也不说什么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工作室我不懂,你给你二伯,姑姑讲下,看他们怎么说,也没剩多久就高考了,坚持一下就过去了,真不想读书,就去学校玩也行。”
我也沉默了,我当时心里是有点看不起我爸的,连自己孩子的教育都要假借人手,就因为我二伯和姑姑是大城市里生活的,见识比较多?
“我当时生病住院的时候,亲戚都过来看我,当时家里没钱,还是你姑帮出的钱,你姑垫的钱不会问我要啊!”我爸的眼睛突然红了:“当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家里没钱,向上我不能尽孝,向下不能给孩子提供便利,身为人子人父我一点责任没尽到啊。”
估计,做个痔疮手术想要自杀的只有我爸了,在我小的时候,我记得我的爸爸不是这样啊,谁见了我都会说我和爸爸一样聪明,我爸下象棋的技术是村里最厉害的,在乡里比赛的时候还拿了个第二名,赢了一个小收音机,我爸还会修电视,那时候都是黑白电视,有一天有人给我爸搬来了一台坏掉的彩色电视,我爸说他从来没修过彩色电视,他人说你看着修吧,我爸就问那个人要来图纸,最后按照那个图纸把台彩电修好了,当时那人夸我爸是个能人,当时我为自己有个这么厉害的爸爸无比自豪,这些事我记得清清楚楚。
人都说自己小时候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万能的,随着自己的成长,知识增加,眼界变宽,发现世界很大,父亲再也不能满足自己的所有要求,就开始觉得的父亲陈腐无能。可是我是亲眼看到自己父亲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小时候,我有阵子一直咳嗽吃什么药都没用,我妈妈到处打听土偏方,买蜂蜜,炸不带盐的艾叶丸子,去野地摘马扑蛋(马泡瓜)到处借雪水,煮梨汁给我,却不见效,后面妈妈又不知道从谁嘴里说,铁皮梨煮的水才有管用,我记忆中我周围的村子都没有卖这种梨的,不过那天妈妈从中午就出去了,直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第一件是就是给我煮水喝。
我爸就不太注意这些,我爸年经的时候也是很有抱负的人,不知道从哪张报纸上看到的什么E能源这种东西,就买了一大箱,里面有六瓶,看起来就像大塑料瓶子装的止咳糖浆一样,说明书说的挺好,给植物能当肥料,给动物能当饲料,菜生虫的能当驱虫药,猪生病的时候能当疫苗,我记得我咳嗽的时候我爸趁我妈不在的时候就把这个用凉水稀释了给我喝,味道很怪,但效果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我爸不知道又从哪张报纸上看到一种葡萄,报纸上说得这种葡萄跟摇钱树一样,结出的葡萄比普通葡萄的营养价值高几倍,卖几倍的价钱人也是抢着要,我爸就花钱了两千块买了十来株,我爸又是浇水又是施肥,鼓捣两年后,最后结出的葡萄和小酸枣一样。
经过那次葡萄发财梦破灭之后,我爸还是相信一切,又花了几千块钱买了二十多片仙人掌,叫什么米邦塔食用仙人掌的玩意儿,比起葡萄我对这个印象更深刻,说这仙人掌是从遥远的墨西哥来的。我家没地方种,然后就种到爷爷家,我爷爷对我爸说:你别让人骗了。我当时记得我爸憨厚的笑着说:广告都上央视了,中央还能骗人?我爷爷就再也没说什么了,把后院的菜地翻了一遍给我爸种仙人掌,还给我爸拾掇了大棚,大棚里面一直烧着一个煤球火,冬天的时候穿秋衣都感觉很暖和。第一茬仙人掌成熟的时候,爸爸骑着自己的二八车走了几十公里带我去当时博爱一个仙人掌基地参观和他们谈收购的问题,我还记得当初我爸意气风发,回来的路上给我讲双庙村的来历,路过竹园的时候给我念着关于竹子的诗句。回去之后我爸就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拿仙人掌,本来只有五十多片的仙人掌,在我爸爸照料下,终于长满了后院。当我爸带着一箱仙人掌再去博爱的时候,那个地方什么也没有了。我爸眼睁睁的看着一片片仙人掌泛黄到发黑腐烂,把爷爷仓库屋子弄的酸臭无比,也没舍得扔掉。后来我爷爷因为生病,当时非典没来得及治疗,也去世了。从那以后我爸就开始得过且过。
我爸才四十出头,可是头发已经是半白,在这个家里面除了要钱,我什么都不会,完全是一个累赘,反正我现在学习也不好,死了也算减轻家里的一点负担,到时候没有我,我爸就是自己为自己活着的,再也不用担心失败,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即使跌跌撞撞,也一直有着昂头前进的勇气。
我不喜欢我爸,我也不喜欢自己,我心里干燥的像火烧,看什么都变得不顺眼,在班里坐着的时候,听到别人的笑声,扭过头来,看着他们无忧的笑容,都会觉得面目可憎。我想打碎天花班上的日光灯,我拿着砖头朝着窗上的玻璃砸去,期待听那些破碎的声音,我想把自己的凳子狠狠拖起来把后面一直吹着冷风的空调砸的稀烂。
“张一伟,你的英语作业又没交吗?”马雅扭过头问我。
“啊?我上周五不是交了吗?我记得交了啊。”我翻起自己的东西。
马雅叹了口气有些无语的看着我,过了一会说:“周末的作业,老师说今天晚上交。”
“周末有作业?”我怎么不记得有作业啊。
“上周四上午英语课老师说的作业,两篇作文。”
马雅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周末作业你周四布置算怎么回事。
我匆匆忙忙写了两篇英语作文交给了马雅。
"张一伟,你眼睛好像有点红啊。“拿作业的时候,马雅指着我的眼睛说道。
”可,可能上火了吧。”我低头。
我知道,她对谁都很温柔,或许她本来就是善良性格,也许只是因为良好的家庭教养随口一问吧。
晚上和朋友一起回去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屋顶,总想着跳楼。我还准备写一封遗书放在自己的枕头下,按照高考标准,至少写八百字。死者为大,到时候班主任大概就不会说我是问题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