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近盛州风气有所变化,民间兴起尚武之风,甚至连许多烟花青楼,都推出了针对武人侠士的特别优惠活动,引得许多公子哥弃文从武。
但,一年一度的“聚贤雅叙”文坛盛会,依然如期召开。毕竟这是盛州城的传统保留剧目,为各行商家带来的收益也殊为可观。
王小吉天性惫懒,好逸恶劳,又喜欢凑热闹、钻空子,这样的盛会自然不能错过。去年他就曾假借富家千金之名,给外乡来的书生暗送情诗,然后自己又装成富家千金之兄长,于两人之间斡旋,愣是将那个书生骗得团团转,不仅折了银两不说,还落下了相思病,而今已落魄盛州街头,骨瘦如柴。
此时做得隐蔽,自然无人知晓是他王小吉所为。
前阵子被表兄暴揍一顿,本安生了几日,不想,随着盛会召开,这厮又开始故态萌发,想旧事重演,从中再大捞一笔。
这次,他瞄上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阜外士子。
“诶……这位先生,请留步!”
“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敢问先生,昨日是不是去过城南雷音寺?”
“兄台,怎知?”
“这就对了,昨日舍妹去雷音寺求问姻缘,出寺时,正好看到一位先生,相貌清俊,气质洒脱,舍妹……顿生倾慕之心,只是毕竟姑娘家家,不知如何与那先生递言搭讪,当时好生焦急。”
“这……”
“先生且听在下把话说完……舍妹回府之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更是素手将那先生的风姿描画下来,悬于自己闺阁之内。吾见舍妹如斯,自是心疼不已,遂自告奋勇,要为舍妹找出那位先生,不想今日……就遇到了先生,或许,这便是天注定的缘分呐……”
“兄台所言……”
“吾知先生不会信我一面之词,不过,先生请看……”
话说着,王小吉从袖笼内拿出一张画像,竟是与眼前先生有九分相似。
“先生,这,便是舍妹昨夜所画,若不是有此画,我断然认不出先生啊。”
“……令妹……在下何德何能,蒙令妹挂碍?”
“唉,先生,看你年岁也是不小,应该知道,情之一事,何曾有理可言,舍妹性情执拗,认准之事,便是九牛二虎,也难令她回头……”
“原来如此,多谢令妹抬爱,不过,恕在下直言,吾与令妹,怕是有缘无分。”
“先生,何出此言,莫非家中已有贤内?不妨的不妨的,不瞒先生,舍妹早与我明言,即便先生已有良人,也愿意为先生填房做个小妾……”
这番说辞,王小吉早已是滚瓜烂熟,他就不信,有哪个男人不梦寐个三妻四妾。
果然,那位先生面现难色,不知如何自处。
王小吉对诈骗之事颇为精到,同样讲究一张一弛,既不能太松,又不可将对方逼迫太紧,此刻见对方为难,暗喜,火候已是差不多了,且先吊他一吊……
“既然先生如此为难,在下自也不便多说,只好回去告诉舍妹,先生……有隐疾,叫她从此死了这条心……”
隐疾一说,又是一记杀手锏,试问,天下男人哪个会承认自己不行?
果然。
“不不不,兄台,在下康健得很……”
此话甫一出口,这先生便觉颇不合适,好似自己急于验身证明。
“哈哈,鱼儿上钩了……”王小吉窃喜不已,这一紧一松,又一松一紧,真真是将人的胃口吊了起来。
“吾见先生支支吾吾,言语推搪,莫非是有难言之隐?”
“……在下,确有难言之隐,却,不是身体隐疾,而是,怕害了令妹性命啊……”
这一下,倒是将王小吉的好奇心给勾搭了起来。
“哦?此话,怎讲?”
“不瞒兄台,在下的确已有内人,不过……”
说着,这先生眼角竟是泛出泪光。
“不过,她已被在下害死了!”
王小吉骇然一跳,这人好大的胆子,杀了自己妻子,还敢在大庭广众与别人宣扬。
先生见状,忙解释道:“兄台误会了,并非在下杀妻,在下岂能做此等禽兽不如之事?事情是这样的……”
听了半天,王小吉算是明白了,这位先生虽是士子,却并不喜欢诗词歌赋,而是喜欢研究卦爻谶纬之术,且日益精进,几乎到了神准之地步。看相算命向来算人不算己,否则必遭天谴。这位先生就犯了这个忌讳。
前年某日,先生颇感心神不宁,便暗自给自己算了一卦,却是有殒命之危的大凶之兆,依卦象所言,三日内不可往北。可偏生第三日,先生的妻子就要求先生陪她去城北的绸缎庄,先生不敢去,又不能与妻子说,妻子一气之下便自行前去,未曾想,这一去,就是永别。其妻正是在往北而行的路上,被一辆受到惊吓的马车,给活活撞死了。于是,先生便认定,是妻子帮自己挡了劫难,心中愧痛不已,自此之后再不敢自算。
“嘶……照先生所说,不给自己算卦不就行了,又谈何怕害了舍妹呢?”
“兄台有所不知,贱内虽已替我挡了一灾,但却属于枉死,而我的劫数迟早必来,再躲也是躲不掉的,我若真应了令妹深情,岂不是害她终生吗?”
玄,玄之又玄。
虽然从对方神情语态,实看不出破绽,但王小吉仍是半信半疑,免不了要多留个心眼,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惟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这,可真叫我为难了……先生,我若回去将先生所言,说与舍妹听,她必定以为我没有找到先生,诓骗于她,不如……先生现在就给我算上一卦,是凶是吉无所谓,只要应验了,舍妹必定相信。”
先生一琢磨,也没有其他办法,况且又不是给自己算,便问了王小吉生辰八字,闭眼掐指算了起来。
“兄台,今日必有偏财之运。”
这么一说,王小吉还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若说是偏财,不正是眼前先生吗,而且,自己又何尝赚过正当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