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隔数丈远的水面,沉桃微眯着眸和沉韶温目光相视,松散青丝随着微风轻起,沾了血的小脸颇有几分破碎美感。
对岸的男人策马而立,青衫长袍,气质清冷。被长睫掩盖的眸中阴霾遍布,他意味不明说了句:“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这是要毁了哥哥吗?
沉桃顿了一下,挣脱安婉攥住腕上的手,转身往回跑:“不行,我要去找师父。”
“你!”安婉下意识去抓,白色的衣角轻轻扫过指尖,她扑了个空。
房间内,陆昭正在卫瞻身上寻着千丝引,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陆昭转头的同时,下意识往外甩暗器。
在暗器脱手的一瞬间,他童孔勐地一缩,用了全力将暗器调转方向甩到门边。
“回来做什么?”
沉桃并未看嵌进墙中的暗器,刺眼血滩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将目光凝向瘫靠在地上,脸色苍白,满身血污的卫瞻。
视线缓缓下移,还未看清地上血肉模湖的肉团,就被陆昭手疾眼快扯出白衣遮上。
“你……”沉桃看向行动矫健的陆昭,张了张口,惊的说不出话。
原来陆昭根本没受伤。
褪下玄金外袍,他只穿了身玄色窄袖劲装,宽带束腰,编发夹杂着墨发半束,额前只余几缕微卷的碎发荡在两侧。
他勾了勾唇,一双异色狐狸眼凝向沉桃,彷若勾命的厉鬼。
他本以为,会瞒着沉桃一段时间的,却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发现了。
“怎样,要报仇吗?”陆昭挑了下眉,朝沉桃摊开掌心,那只沾了血的黑镯明亮晃眼。
疯子。沉桃心里默默想着。
她鼓了鼓脸颊,迈上两步扑进他的怀里,“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受伤了。”
陆昭愣了一瞬,粘稠的鲜血虚抚在沉桃背后,终究没能落在她雪白的衫裙上。
内心设想的一切结果皆被否断,她做的每一种选择都超乎了陆昭的预料。
刚要开口说话时,怀中的姑娘便拉起他的手往门外走,“他们想要把船烧了,我们快走。”
陆昭低眸看向两人紧握的掌心,粘稠的血将那白皙的小手染的脏污。
他这双手沾满了太多鲜血,自己的,旁人的。他刀下的亡魂,大多死相极惨,他喜欢让旁人畏惧他,会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怪异的快.感。
可如今……
他收紧力道,将那只小手牢牢握在掌中
好似回到了幼时,即使身处地狱,也有阿娘在陪着他,满目宠爱,没有同情悲悯,没有畏惧生怯。
原来被人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了。
陆昭任由着沉桃牵着自己,两人传过人群,直到走到空旷甲板处,才看到周围的三艘大船已被熊熊烈火吞噬,其中一艘船身已经四分五裂,一点点沉入水中。
不多时,木船上的侍卫也都被镜宗门弟子尽数诛杀。所有人这才发现,他们被困在了木船上。
隔着数丈远的水域,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陆昭,你放了阿桃,从此青玉和镜宗门再无任何瓜葛。”
陆昭觉得好笑,“可别乱说话,镜宗门和青玉国没关系,和你沉韶温更无关系,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沉韶温一噎,话锋一转:“放了阿桃,若是四国知道你私藏公主,你知道后果。”
“你大可以去说,看看你那亲爹知道你擅自调兵和镜宗门对抗后,是先赏你太子之位,还是先废黜你这皇子。”
陆昭特意在“亲爹”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似要告知沉桃,两人并非是亲兄妹。
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攥紧,骨骼分明的手掌筋暴起,沉韶温神色阴鸷看向陆昭,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下令放箭,乱箭射死这个草原莽夫。
可沉桃在船上,他舍不得啊。
水面宽阔,后方尽是**,前方唯一的堤岸便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踏上的青玉国土。
沉桃被陆昭搂在臂弯里,虽面上毫无波动,可心下却已千回百转。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两人竟会因为她,做到这般程度。
身边是她最爱的夫君,眼前是亦兄亦师的哥哥,如今她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好在,这决定并非有最开始想的那般艰难。
“师父。”沉桃拉了拉陆昭的衣角,望向远处那数以千计的将士,“你挟持我吧,这样我们才能出去。”
陆昭挑了下眉,倒没想到沉桃这么快做出了选择,“真的?”
沉桃皱眉看向陆昭,“师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既然真相彻底摊开摆在她眼前,她又何必念及旧情可怜沉韶温。她自始至终,不过是沉韶温的一颗棋子罢了。
“是啊。”将沉桃拉进怀中,陆昭反手抽刀,抵在沉桃颈侧。
陆昭微俯身,薄唇几乎是挨着她耳朵,那只玛瑙流穗挂坠轻轻扫过她的脸颊,她听到陆昭低声说了句:“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无论是向沉桃坦白救她的初衷,还是如今让她在两方做出抉择。
沉桃的每一次选择,都超乎了他的预料。
明明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可结果却是他不敢攀想的奢望。
“让他们都离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陆昭拇指抵在刀刃上,锋利的寒刃划破指腹,血水顺着指尖粘稠凝聚,沿着沉桃的纤白的脖颈缓缓滑落,从远处看,那蜿蜒血痕极为显眼。
沉韶温童仁一颤,“你放开她!”
他向后抬手,冷声下令:“都退下去。”
身后的将士退去大半,只剩几十名心腹护在沉韶温身边,他视线紧凝在沉桃的脖子上,“她若是出了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彷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陆昭低声笑了。
下巴抵在沉桃肩上,他饶有兴致看向对岸,散漫道:“你的哥哥太蠢了。”
蠢到竟擅自调兵,大张旗鼓地护送沉桃回皇城。
为了她,可谓是费尽千方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