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出现了...我的...爱人。”江时清遥心里绷着的弦一紧,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她用那双清透的却被爱意和嫉妒占满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父神逐渐凝实的身影,不同于以往,父神的扮相更贴近于江时清在古籍中翻到的中国式神仙,深红色的长袍上点缀着暗金色的丝状花纹软绸似地垂在地面,精瘦的腰部缠着黑色的绸带,绸带的末端用红线系了枚羊脂白玉。
银色的发丝变成了类人的青黑色用白色玉冠挽起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如隆起的山峰,长而浓密的睫毛承不住山峰的凌冽微微抬起,一缕寒光从深眸中溢出来,挺立的琼鼻之下,绯色的唇平整地舒张,是这水墨画上唯一的一点朱红。
江时清见过穿衣风格豪放的钟情蓝绿色的古神【奈亚拉托提普】,以及披着月白色纱衣的古神【塔维尔】,也见过父神半人半怪的真身,但她们身上都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蔑视感,说是蔑视其实也不准确,真要形容那种感觉,就是人如蝼蚁,而古神是梵天。
而此刻的父神披了人类的皮囊罕见地多了丝人间的烟火气。
一把华贵而厚重的椅子出现在父神身后,父神恣肆地半躺上去,纤长的手指支着额角,慵懒的目光看向一脸情深的江时清,搭在膝上的左手玩弄着红线。
“爱人...”低沉的声线重复了这个词,听得众鬼怪耳根发软。
江时清被美色诱惑的头脑拉响了警报,听父神道:“爱人,汝就是这么爱吾的?满口的谎言,满地的背叛者。”
目露痴迷的九十九位新娘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莫大的杀意,纷纷颤抖着跪伏下去。
江时清吞咽了口吐沫,眼神从父神出现的那刻起就黏着在父神身上,父神如果追问她关于那莫须有的人类新娘,执意揭穿她,她要如何才能蒙混过去?
父神抬起手腕对着江时清招了招,她定了定心神走过去,父神却突然道。
“跪下,吾的信徒。”
这几个字轻飘飘地从父神口中说出来,如箴言般带着不可抵抗的威力,江时清膝盖一弯跪在父神逶迤的深红色长袍旁边,肩上承了千斤重般压得她抬不起头,但她硬撑着不服软地挣着不肯低下头,骨骼被碾压发出卡卡声,那少年眸中的火焰更盛,尖锐的虎牙把下唇都咬出血。
这还是四次见面以来,父神第一次对她提出下跪的命令,这样的态度区别于任何一次以往,她终于厌倦了这类游戏了吗?江时清不甘心地死死咬着唇,垂在身侧的拳头捏紧。
她不惧死,不惧怪物,不惧神明,但这不意味着她不想求生,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未完成,比如海伦的谜底,比如相见妈妈和姐姐...她不能死在这里!
江时清闭了闭眼,那故事中求而不得的少年身形和她重叠起来。
“世人求爱,如同刀口舔血...”受此折辱,青衫少年没有气馁反而越战越勇,犹如弹黄,越是施加外力,在超过弹黄能够承受的限度之前,反弹的力度也就越大。
父神对眼前这表里不一、满口谎言的小骗子也同样好奇着对方的限度在哪里。他未起身,抬起了膝上的手指,食指轻轻汪下一压,江时清抬起来的上半身弯折下去,用来束发的红布条在暴烈的神威下崩解,满头青丝披散开来,如幕如云。
江时清整个上半身都被迫贴着地,把她心中那种不快激发得愈加猖狂,谅你是什么诸天神佛还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她不愿意休想在她这里获得任何物质或情感上的满足!
她撑在身下的手指青筋暴起,关节用力到凸出,一点一点地收拢拽住了父神垂在地上的长袍。
偌大的宴席落针可闻,鬼怪们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惹得鬼王大人不喜而魂飞魄散。寂静之中听那青衫少年继续道:“世人求爱,如同刀口舔血,只为寻那一丝蜜糖,我不愿作您的信徒。”
这声如同从齿缝间挤出来,青衫少年清朗的声线变得暗哑,在贝齿间磨了个来回,却自带那么一股狠劲儿。
他嘴上用着尊称,行为上却大胆而放肆,沾了尘土的手指紧紧拽住父神的长袍,缓慢地直起身,脏污的手指顺着长袍一寸一寸地往上攀爬,在干净的长袍上留下污痕。
青衫少年倔强地抬起头,青丝遮掩了他的半张脸,嘴角染了血,清透的双眸被逼得血红,恍如恶鬼,凌厉的星火熊熊燃烧。以父神的这个角度看去,雌雄莫辩的江时清像张开刺的的某种古地球生物,谁要是敢碰一下绝对会沾一手的血。
父神微有些怔然,深眸里闪过一丝金光,绯色的唇微动,喉咙上下滑动,犹如狩猎者看到极为符合心意的猎物,贪婪着、渴望着、抑制不住地想要将猎物吞下去。
江时清的手指已经移到了父神的膝上,被压下去的上身重新支愣起来,她艰难地屈起一条腿,切齿道:“我不愿成为您的信徒!信徒有什么好当的,只是信徒的话,父神永远都不会多看我一眼!那我与父神那千千万万的信徒又有什么区别!要做就做...”
她在这里顿了一下,咽下口中的血沫,决绝道:“要做就做您眼中、心中的唯一!独一无二的唯一!”
右腿成功地屈起支撑着她站起身,她的双手撑在父神的大腿上,重心下移,以一个俯视者的角度直视着父神,全然不畏惧来自父神浩瀚的精神压制,甚至胆大妄为地抬起右膝落在父神的腿上。
“我要您的眼睛只看我,心里只想着我,您向别人投去的任何一眼都叫我嫉妒得发狂,”江时清咬了下唇,无法自控般颤抖着,逼红的双眼全是参杂着嫉妒的扭曲的爱意喟叹道“父神呐,我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们的。”杀了你的。
犹如一个信徒剖开了自己的心亲手向神明奉上,这本该是虔诚万分的,但支撑着信徒的不再是对神明的敬畏,而是凌驾在神明之上的爱意,自私的爱意,却无法不让人不动容!
这时候但凡有一个人类或者鬼怪敢抬起头偷觑一眼,都会惊骇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胆大妄为的青衫少年竟敢爬到万鬼敬仰,让人界和仙界闻风丧胆的鬼王身上,并以一种俯视者的傲慢姿势挑衅着他们的王!
这简直是不知羞耻!以下犯上!
浑身的骨骼都在疼,父神似被她的言行激怒了,江时清已经分不清此时她究竟单纯是在演戏还是被愤怒和屈辱刺激的,索性她也不管了。她半跪在父神腿上,抽离双手在父神金色的危险的长眸中,把手贴在了父神俊美无梼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激起阵阵战栗,江时清痴迷和怨恨交织的脸露出一种触到神明的变态来。
父神的长睫快速地眨了眨,慵懒的半瞌半闭的金色童孔勐地放大,只因那胆大包天的少女俯下了身,带着血腥味的唇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