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险境携手
杨若筝和程夏结伴走出月台，专车仍在那里等着，漆黑的铁皮外壳在初秋的阳光下闪动着璀璨光芒。白底红字的邸牌，与深沉黑色形成鲜明对比，赫然分明。程夏尽管是心中有事，此刻也但觉似乎不那么重要，伸出手去，亲自为她打开车门。杨若筝长舒一口气，含笑道谢。四周侍从立马跟上，为他们关上车门，雪佛兰缓缓开动。二人一时再无言语。
程夏坐在车上，随手拿起几份车上的文件仔细看着，内心渐渐平静下来。不经意间，他抬了抬头，透过宽阔明亮的车头玻璃看了看路面情况，只见十数个平民打扮的人聚集于半里之外，看似聚集闲谈。程夏一时警惕，沈晨曦向来办事心思细腻，按理说事先一定会将车站周围清理一遍，不留闲杂人等。即便是今日匆忙疏忽，一时无暇兼顾，然而这个街口地势偏僻，又怎么突然有这样多人集结？
当下程夏便多留了一番心思，定睛看去，隐隐看见那些人虽是随意谈笑状，然而眉目之间分明是凛然的警惕气息，眼神犀利，腰挺得笔直——分明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方会露出的神态。
不知怎地程夏的太阳穴便“突突”地跳了起来，刹那间心念一动，如有百个鼓面在不停地被擂着，轰轰隆隆狂乱有声。车子仍在行进着，程夏当机立断，将手中文件重重抛在地上，声音坚定：“调头，回到车站去，沿大路回上将府邸。”
前头的司机、随车侍从都觉这命令来得突然并且莫名其妙。身旁的杨若筝亦不掩脸上惊讶之色，微微侧过头来看程夏一眼。程夏并无心思向众人皆是，只知情况危急，出口催促，前方二人均是恭敬应了一声“是”。司机忙不迭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换了个方向。
程夏心中隐隐焦急，转过头去看此刻在身后的那群人，杨若筝像是察觉了什么，心中开始怦怦乱跳。
怎料车子甫要加速之时，车后十数人竟大步流星跑着一拥而上，追赶着车子而来，步伐异常快。车上四人一看此等情形，便知必然有诈。那一群人居然是一早乔装平民，等待于此，只等时机一到，便要发难。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呼啸着立马加速。而随车侍从一拉裤管，马靴旁竟藏了一杆短枪。到底都是收过训练之人，情势危急当中亦不见半点慌乱。但几人内心都是暗叫不好，只因车站与上将府邸之间并不遥远，大部分岗哨与卫兵都被调派往车站护卫，此刻定然是徒步沿军道返程当中。他们眼下只有三把佩枪，一辆专车，分明是敌众我寡。
那十数人见车子渐快，眼看便要追不上了。只听得“刷刷刷”连续几声响起，车子骤然震了三震——他们竟在身上暗藏了枪！而且目的明显是要置车上众人于死地，不理尚是街道之上，公然开枪，只为拖延程夏他们逃离的脚步。
车子向左倾斜，分明是轮胎已被子弹打穿，倘若继续行进，必定会导致车毁人亡，然而此刻后有追兵，情势千钧一发。
电光火石之间，司机与随车侍从两人一递眼色，表情异常坚定。司机拉下刹车，车子骤停，在柏油马路之上拉开长长的刹车痕迹。而后司机居然自座椅之下摸了一杆长枪出来，飞速打开车门，身子打了个滚，立马站直，往追赶之人扫射而去。那边厢不甘示弱，十数人全部取出枪来，就地与司机进行枪战。侍从见势危急，速趁此刻跳下车来，为随后出车的程夏与作杨若筝掩护。
几个人见程夏与杨若筝出现，冒着枪林弹雨，毫不犹豫往这边跑来，竟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他们边跑边朝二人开枪，子弹擦着车子而过，火花四溅。程夏毫不示弱，一摸腰间，亦以制作精良的德国手枪回击。
一时整条街道之上枪声不绝。以此处为中心，周边行人纷纷惊恐闪避退散。
这边厢司机站得最前，难以闪避，身中数弹，然而仍坚持着毫不退缩。眼见对方不断向前，距离缩小，侍从眼睛血红，大叫一声：“中将快走，我俩断后！”
程夏紧抿下唇，镇定心神，无言凝望激烈战况一眼，瞬间已有决定。他默默朝侍从点了点头，果断转身，一路匍匐，找到惊魂未定倚在车后的杨若筝。
他俊颜神色严峻，递过手来，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摊开在杨若筝面前，他说：“相信我。”
只听得四周枪声隆隆，地上蔓延着侍从与司机二人的血迹，沿柏油马路不断流淌延伸，仿如无数蛇的舌信子在吞吐着。
杨若筝想，生死关头，也不过如此。
她不再犹豫，心中坚决，“啪”一声，将白皙的手交托在程夏掌心。她说：“我相信你。”
正是二人已经下了决定，放心将自身性命交托于对方手中。
程夏用力拉起杨若筝，避过重重子弹，往四周可作掩护的民宅与高墙之间跑去。那边有人见势要追赶过来。却听得侍从和司机同时暴喝，两个人奋不顾身，丢开枪械，飞身过去扑住那些正欲追赶程夏与杨若筝的几人。那几人费力挣扎开，又往已经重伤的二人再补数弹，才重新追赶，只是如此一来，攻势便被延缓了。
杨若筝回头一看，但见侍从与司机都已奄奄一息，然而却依然瞪大两双眼睛，看向他们二人逃离的方向，分明是不见主子逃离不能甘心。她眼中不知不觉间有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杨若筝何德何能，值得两条鲜活生命为了自己烟消云散。而此刻身边仍有程夏，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成为负累。
她穿一双高跟鞋，甚不方便。咬了咬牙，飞快地踢开鞋子，赤足随程夏奔在柏油马路之上。程夏吃了一惊，入眼来是她一双灿白的莲足，与她脸上毫不在乎的坚毅神色,他心中凛然一震。
当下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将这个女子带离险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