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段赛第11轮,江苏棋院的棋手仅有郑飞扬一人幸存下来,其余的人都已五败惨遭淘汰。为体现江苏队的团队精神,被淘汰的棋手都被迫围在郑飞扬身边,为他加油鼓劲。
十一点多的时候,罗秀就直接赶到了定段赛的比赛大厅,来观看郑飞扬的形势。她的理解是:反正对手是下定决心让封棋前最后一步是我下的,剩下的二十几分钟他是死活不会落子的,那我还不如早点出来透透气。
罗秀站在郑飞扬的身边,注视着棋盘上硝烟滚滚、战火纷飞,看到他那颤抖的右手青筋凸起,捏着棋子迟迟不敢落下。郑飞扬的形势非常不妙,而战斗已到白热化了,罗秀的心跳开始加速,浑身的血直往上涌,目不转睛地盯着棋局。
“我快要窒息了!”一名妇女实在受不了这种紧张的气氛,快步冲出了比赛大厅。
“看来她儿子今天又要输了,应该是三连败了吧?”郑飞扬眼皮也没有抬,就说了这样一句。
“你认识她儿子?”罗秀感兴趣了。
“输了四盘,定段就只存在理论上的希望了。真是可怜的人。七连胜啊,怎么会突如其然地来个三连败呢?肯定是心态问题。”郑飞扬自言自语。
“哼,将我淘汰出局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想不到报应来得这么快。”王钰颖开心地说。
“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吗?”郑飞扬干脆爽快地投子认输,不再纠缠下去。
王钰颖恶毒地诅咒道:“希望你一直输下去,输到底,来个三连败。”
“果然最毒妇人心。”郑飞扬边和对手一起收拾棋子,边对王钰颖说,“说到三连败,第8轮赢了你的那名棋手从第9轮开始就连续输棋,加上这一轮倒真是三连败呢。你该不会连他也一块诅咒了吧?”
“我才没那么有空呢。”王钰颖没好气地说。
七连胜,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定段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三连败,风云突变,愿望又要落空。真是世事难预料。罗秀心想,幸好四年前我就突围了,不然也会像他们一样大悲大喜吧。
“多么残酷的定段赛。”王钰颖感慨道,“十二个名额实在太少了,什么时候取一百二十名定段就好了。”
罗秀提醒道:“十二个名额你该知足了,要知道四年前定段名额可只有九个而已。那时我可没听到你对此有多抱怨。”
“那时不一样,我才赢了两盘就被淘汰出局,可没什么好抱怨的。今年我好不容易赢了五盘,自然会对定段有所奢望。不过,也仅仅是奢望而已。”王钰苦笑道,“还记得当年你怎么说我的吗?像王钰颖那样的人,能赢上一盘就可以开心得三天睡不着觉的。”
“噢,我当年是这样说你的吗?”罗秀努力回忆着,说,“我怎么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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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段赛还剩最后一轮也就是第1轮时,郑飞扬的战绩是9胜负。站在积分表前,罗秀仔细地算了一下,发现郑飞扬只要最后一盘能够拿下,就铁定定段。她松了一口气,转身打算招呼还在看郑飞扬复盘的梁亮过来一起看积分表,却发现身旁的阿姨表情不对劲。她认出了那位阿姨便是昨天在比赛大厅差点窒息的阿姨,带着心灰意冷的表情,走路踉踉跄跄,她有些担心阿姨,就一路跟在后面。暗送阿姨到山脚下的旅馆后,看到阿姨上楼梯,她放心地欲转身返回,这时阿姨突然倒在楼梯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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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的战绩是8胜4负。我仔细地算了一下,发现儿子即使最后一盘赢了,也没有希望定段。我感到心灰意冷,在回旅馆的路上,脑子一片空白,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上楼梯时,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
罗秀没有听完刚刚苏醒的阿姨的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病房,留下了她们一家人单独相处。这个时候,亲情就更显得珍贵。而她这个外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结果正如阿姨所料,她儿子最后一盘赢了,却没能定段。住不起山上的酒店,一家人只好住山坡下的旅馆。生了病,连医药费也付不起,还要靠我付。算了,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钱,而是李震林的钱,一点也不心痛。罗秀想来就一阵悲哀,双手捂住耳朵,向前拼命地奔跑,试图甩开困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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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位赛最后一轮,比赛于上午八点开始,棋手们就座的同时,其他没有比赛任务的棋手纷纷涌入,本来不小的对局室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想看看罗秀与秦利军五段的对局还成了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两对局者边上的座位早被抢占一空,其他棋手则分列两边,如一堵墙似的。
在罗秀的眼中:包大人稳坐在桌案后,王朝马汉在两旁。他手持惊堂木,大声道“升堂——”
十几个横七歪八的衙差用棍子戳击着地面,喊着“威——武——”的号子长久不歇。
冯存义看罗秀望着什么东西出神,便轻咳了几声,提醒她道:“不要胡思乱想。注意力集中点,好好下。”
不就昨天才下了149手就投子吗?就认定我没有好好下,晚上足足教育了我三个小时,真过分。其实我昨天实在没心情下棋,中盘又出了恶手,索性投了。又不是淘汰赛,输一盘又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再赢回来就是了。罗秀心里直到现在还是不服气。
秦利军执黑先行,两人没有布局即扭杀成一团。当罗秀凭借一个大劫逼迫秦利军舍弃五颗棋子时,罗秀已然形势占优了。秦利军这时开始不自禁地摇头,嘴里发出轻轻的叹息声,明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着法有些不满。
两个人下棋的节奏都非常快,仿佛下的是快棋,因此优势往往就像风一样来去匆匆。当秦利军开始着手猛攻罗秀中腹一块未活尽的大龙时,罗秀奋起反击。这时攻击方秦利军像是已找到了感觉,落子飞快,长长的手指非常干脆而有力地将棋子打在棋盘上。而自控力一向极强的罗秀这时也忍不住不时用手挠挠后脑勺,她开始感觉形势有些不妙了。
郑飞扬惊讶地发现今天的罗秀和往日的她不一样,好像是在赶时间一样。
梁亮嘟着嘴说:“照这样的下法,十点前就能分出胜负了,赶十二点的火车都来得及。院长买下午两点三刻的票子真是失算,低估了罗秀落子的速度。”
不过,罗秀的棋确实难吃,在经过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后,罗秀中腹大块终安然成活,只是活是活了,忙乱之中却将对方四处撞得铁一般的厚,而自己边上一块随即狼烟四起,这块只要被吃依然是大败的场面,盘上形势于罗秀而言依然严峻。
这个时候,罗秀显示出了强大的扎实功底,和中腹大块一样,边上大块白棋依然活得干干净净,尽管,过程还是那样的惊心动魄,一如生死交错一般。要活的都活出来了,一番惊涛骇浪之后,棋局又归于风平浪静,似乎将以润物无声般的官子收束告终。一直在一旁观战的郑飞扬仔细测算,感觉已是罗秀略优的细棋格局。
观战的江苏棋手们开始纷纷散开,转移到刘以达VS邱文建两盘对局边上观看,这样的动作通常意味着胜负已经明朗,再无关注下去的必要。一问站在别处的张昱,果然,他悄悄地说:“细棋,白棋略好一点。”
但因为两个人不假思索地下棋,真是什么事都随时可能发生。当秦利军尝试着活动一下已被吃死的黑角时,此时的罗秀无暇细算,照谱行棋,坚决要全歼之。哪知秦利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俟外面多了几个借用后,立即图穷匕见,对边上一块白棋亮出了一手致命的杀着!这瞬间罗秀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吃住黑角,放弃自己边上数子;要么做活边上数子,代价是让黑角死而复生。但令罗秀痛苦的是,无论哪种选择,她的实空都已不够了。
结果罗秀选择了玉碎,简简单单的几手过后,她边上白棋惨遭毒手,棋局就此终了。复盘时罗秀和秦利军经过研究后说,当初如果不去硬杀,放黑角活出,还是白棋稍好的局面。可惜罗秀却作出了一个最为强硬但也是最不明智的吃棋选择。
“早点输了也好,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复盘,用不着赶时间。”郑飞扬安慰道,“或许我们还有时间在这吃完午餐再走呢。”
自从升上三段,六盘棋下来,三胜三负。但和前两次输棋相比,这盘棋的内容却并没有令罗秀感到绝望。相反,她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在回升,自信也在悄悄地回归,当然,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多赢几盘,在三段组中来证明自己,争取早日再升段。只有这样,她才能早日和高段棋手同场竞技,迅速提高水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