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和南大的棋手对郑飞扬非常尊敬,主动地让出了一条道让他通向第一台。郑飞扬来到王俊身后,扫视了一下棋局,拍拍王俊的肩,说:“下得不错嘛!”
“郑学长,你迟到三刻钟了。”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当然,主要原因是48路车开得太慢。五台山到鸡鸣寺,才六站路,却开了那么久。”
“48路?”王俊笑道,“你怎么不坐路?”
这一句把郑飞扬逗笑了,他也知道王俊和张昱下的是90分钟的包干制的快棋,不便打扰,就没有再和王俊闲聊下去,转而去看第三台刘星元的棋局了。
张昱却在此时突然问:“明珠,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回来?她应该不会这样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吧?”
“你问的是谁?”明珠纳闷地问。
“你少装蒜了!”张昱没好气地说。
“你问的是尹晴吧。”明珠印象中张昱在高中时最后一局棋就是和尹晴下的,那局棋尹晴中盘取胜,使他失去了向郑飞扬挑战进而问鼎校棋赛冠军的机会。一向小心眼的张昱挂念着要向尹晴复仇,这并不奇怪。
“嗯。”张昱抬眼问,“她什么时候回国?”
明珠苦笑道:“去年二月她去日本后,就音讯全无。也许她会回国,也许她就此移民。不过,她那么热爱围棋,即使不能回来,在那边应该还是会坚持的吧。”
“是吗?”
张昱不再询问明珠,而是继续下棋。这盘棋一上来他就在上面的战斗中被王俊欺负得惨兮兮的,因此中盘下得异常艰难。观战的业余5段王哲紧盯着这盘棋,手指着棋盘直接下了定论:“看来张昱凶多吉少。”张昱听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哲,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是裁判长,怎么还这么多嘴?
由于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张昱只得选择扩张左边,因右边和右下两块白棋棋根本没有机会去处理,棋局明显进入了王俊的步调。王俊没有去侵消左边白阵,只是选择了缠绕攻击右边两块白棋即轻松控制了盘面,可以说张昱根本没有机会。
这时,第三台的棋局也结束了。刘星元的那盘棋堪称完胜,面对对手中盘的搅局,始终保持了冷静的头脑,最终获胜。他赛后欣然接受了程琳珊的访问,他说:“今天从开局优势就比较大,一直保持到最后,下得比较顺利。”
郑飞扬迎上去,慰问道:“刘星元,你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刘星元索性向郑飞扬敬礼道。
大家忍俊不禁,猜想第四台的棋也该快了,就转移了阵地,涌向了第四台。
有了刘星元的观战,第四台的东大棋手如有神助,在劣势之下,他强攻右下角的黑棋,且收获颇丰,在一番激战之后,白棋在棋盘下边和右边成功抢得不少实地,黑棋几乎优势尽失,盘面形成细棋的局面。随后双方又在上边展开劫争,最后,黑棋以微弱优势胜出。
自此,第二、三、四台的棋局都已结束,东大围棋队暂时以三比零领先。实际上,东大围棋队已经取得了这届围棋友谊赛的胜利,东大棋手脸上纷纷挂着笑容。只不过,主将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比赛还不能算是结束。于是,他们全都围在了第一台。
棋入中盘,张昱终于觅得良机,反戈一击,弃掉中腹残子而鲸吞右上角,一旁观战的郑飞扬甚至以为白棋因此找到了胜机,但他细一点目,发现仍是白棋大败之局。不过张昱毕竟实力不俗,加上王俊在大优形势下求稳的心态,后面的战斗中他借攻击黑棋中腹大龙顺势围出不少实地,局面在不断的接近。
终局阶段,王俊主动想作出转换,想通过放弃中腹数子而吃掉白棋右下的大龙。张昱陷入了长考,这个转换明显对他不利,因此他得计算如何避免落入王俊的陷阱。不料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他把思路全都集中到计算上,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有时间,结果裁判长王哲在数到1的时候还没有落子,遭至“突然死亡”。此时,他还浑然不觉,又思考了几十秒后抓起子就要落下,一旁的王哲马上把他拦住。他一脸愕然地看着王哲,很快明白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不过有趣的是,王俊竟也在此时才知道张昱超时了,看来两位棋手完全投入到比赛中,浑然忘我。
收官阶段的白棋已是无力回天,最后终因殚思竭虑而超时告负,这让张昱郁闷不已。
王哲挖苦道:“张昱,超时证明你的棋力已经到达一定境界了。”
面对王哲的挖苦,张昱哀叹一声,一脸苦笑。赛后,他拒绝了程琳珊的采访要求,一个人复盘良久,以致于郑飞扬和王哲后来都第二次加入了复盘。此时程琳珊再次要求采访,张昱这次一口应允。在回答“南大棋手是不是不如东大棋手”时,张昱措辞极为审慎,用他的话说,是东大“接纳”了不少优秀的业余棋手,而且“这里的围棋气氛浓厚”,张昱说到此际略一停顿,让人觉察到他的内心深处正升起某种苦楚。
在回南大的面包车上,张昱和程琳珊并排而坐。张昱用一个很费劲的姿势从裤包里取出了记谱纸,开始与程琳珊再次讨论棋局。不过程琳珊的棋力有限,其实还是张昱一个人复盘。其实他自己心里很清楚,由于序盘失算,白棋后来的胜机已经很渺茫了。
☆☆☆
以四比零的比分零封南大围棋队,王俊当晚就为围棋社开庆功会,特邀嘉宾是郑飞扬四段和来自冬瓜大学围棋社的明珠、王小强、张芷涵。郑飞扬由于一直在江苏棋院,五台山离东大本部并不远,经常出席东大围棋社的活动,社员们并不陌生。他们对冬瓜大学围棋社的三名棋手产生了兴趣,当然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此前听说过有冬瓜大学这所高校。于是,明珠只好不厌其烦地解释给他们听。幸好黄协文曾给他讲过校名的典故,不然明珠怕是会说因为校长是樟树市洲上乡人,而樟树市洲上乡是全国有名的“冬瓜之乡”。解释了半天,明珠感到郁闷,暗忖:上海离南京也不远啊,怎么他们就没听说过冬瓜大学呢?
东大棋手们对于那个典故,自然捧腹大笑。
刘星元自豪地说:“相比较而言,我们东南大学就名气响多了吧。”
“那是。”明珠点头道,“没能到东大进行自己的大学学业,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东大好是好,只是恐龙太多,我怕是待不下去。”王小强直言道。
“自古红颜多薄命,东大女生万万岁。”王俊无奈地自嘲道。
“张小姐,你认为东大怎么样?以前对东大有印象吗?”
“你问我?”张芷涵回忆道,“当时高三,好像在手册上看到过东南大学。因为福建有个东南电视台,我以为它在福建省。嫌它离广西不够远,就没填。”
这不能怪张芷涵,她毕竟是广西人,离江苏太远。而且东大一向内敛,不够张扬。她不知道东大在江苏是正常的。
刘星元见这个话题已入死角,就转而谈起了南大围棋社。不可避免的,谈到了他们的新任社长张昱。
“进入南大,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郑飞扬叹道,“其实无论南邮还是南航的围棋气氛,都要比南大浓好多。”
王俊却说:“他毕竟首先是学生,然后才是棋手。南大确实比东大好,他们得到了国家的资金扶持,而东大就没有。”
刘星元也有同感,东大一年不如一年了。特别是这两年东大没有获得国家“985工程”的资金支持,而同城的南大却获得了1亿的巨额支持,这使得得东大处于非常艰难的发展时期。邻近高校利用国家所给的巨额资金抢挖东南人才,以致于顾冠群校长悲壮地提出了“人在阵地在”的口号。
东大棋手们都唏嘘不已,他们对东大的前景也表示了悲观。
郑飞扬倒对王俊一直不报名参加定段赛很好奇,一直想问,却总是忘记。现在想起,他没有犹豫,就问起了。
王俊一脸苦笑,叹道:“每年的定段赛比高考还要残酷,郑学长你纵然棋艺出众,也是在超龄前的最后一年才成功定段。我自认为棋力不如你,那就更没有信心了。我可没有郑学长那样破釜沉舟的魄力和洒脱,万一职业棋手当不成,大学也没得上,那我可真的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此时此刻,郑飞扬感慨万千,回想起自己参加的六届定段赛,有屡战屡败的无奈,有功亏一篑的遗憾,有艰难获胜的欢乐,有独自打谱的苦闷。幸运的是,他在参加的最后一届定段赛中,把握住了机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