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勐然惊醒,身下传来柔软的触感,是他自己的床。
突然路明非感受到了一道视线注视着自己,他转头望去,零坐在靠近墙壁的椅子上,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地盯着他。
看见路明非醒了,零打开不知道哪来的保温杯将热气腾腾的热水倒进同样不知道哪来的半杯凉水里,然后端过来递给路明非。
在路明非茫然地接过温水,还没来得及提出问题的时候,零就抢先一步解释道:“打算出去吃夜宵的时候听见了你倒地的声音,就喊他们来打开了你宿舍的门,后来医生说没什么事,然后他们就走了。”
路明非眨眨眼,心说你肯定知道那动画广告的事。
“你没事,那我走了。”零面无表情地说。
“等一下。”
路明非喊住想要离开的零,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蒙蒙亮的天空,他记得自己昏倒的时候应该在半夜十二点左右,最多半个小时的偏差。
那零究竟在这坐了多久……
“额……你不是说要吃夜宵吗,应该没吃成吧?”路明非挠挠头,“正好我也有点饿,咱俩去吃点东西?”
“……好。”零沉默了一下,冷冷地说。
天边露出半个朝阳,一抹阳光映在天台的花园上,路明非和零相对而坐,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食物,其中之一就是上辈子零和路明非吃饭的时候经常有的龙尾虾。
还没等到路明非开口,零就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猜的。”路明非笑了笑。
零看了一眼路明非,回忆涌上心头。
2012年12月靠近圣诞节,一个穿着睡衣的白金色长发女孩在风雪里行走,留下一道道脚印,一座港口在她身后若隐若现。
第九百九十九米。
零心中默数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她一步踏出,眼前的画面急速变换,她又回到了那个幽暗的小房间,并且周围的一切又一次刷新。
零沉默着打开房门,又一次环顾这座除了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港口,这是她被困在这座尼伯龙根的第十几天?
零不知道,在这里她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也感受不到伤痛和冷暖,所以很快她就丢失了对时间的感知。
路过一间间如同牢房一样的房间,零来到了走廊末端的零号房,汽灯在头顶燃烧,零取下挂锁,推开门走入寂静的房间。
铸铁的手术台上锈迹斑斑,铁架子上放满玻璃瓶,看上去和零记忆中没有区别,但那个汽灯光芒照不到的黑暗角落,却没有那道身影被绑在铁躺椅上。
零看着那张铸铁的躺椅,眼神恍忽,两道幻影在眼前闪烁,其中一道是一个清秀到孱弱的男孩,他被拘束衣绑在躺椅上,用一种小海豹般的眼神看着零,卑微,可怜,讨好,最深处又藏着足以淹没世界的孤独。
那另一道呢?
路明非坐在炉火旁,火光照在他脸上,看似平静地说,我就是故事里那个浮士德,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只能等上帝和魔鬼打一架,替自己决定命运。
可零却能看出他眼底的神色,那是疲惫,孤独,自卑,和如同坠入深海般的无望。
明明长相只有一点点相似,但眼神真的好像啊……
零跌跌撞撞着后退,她无助地捂着头,两道身影在眼前重合,却又始终无法彻底融合在一起。
因为这些记忆的主人,不愿意给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下结论,她也确实没有足够的信息下结论。
零深吸一口气,突然扭身一脚向后踢去,凌厉如刀锋。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白衣女生退后一步躲开攻击,她轻轻抬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零压制在原地。
“事先声明啊,你的回忆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刚好这个时候来而已。”白衣女生笑了笑。
“你是谁。”零面无表情。
“路过的路人,看见你们的故事,觉得好玩,就进来了。”
白衣女生耸耸肩,“哎,问你个问题,你老板只让你送他进入目标点,你跟着进来干嘛?”
他说会记住自己的话,不把希望放在上帝和魔鬼上面,却不一定能做到。
“哦,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零童孔微缩。
白衣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但读心术真的用起来很快乐。”
“哎,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白衣女生双手负后,“我觉得他能做到,要是没做到的话,我就送你几件礼物,要是做到了,对你也没有惩罚,怎么样?”
零暗自发力,可所有力量都彷佛石沉大海,完全没有挣脱束缚的意思。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
在零反应过来之前,白衣女生就消失在了原地,身上的压力也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白衣女生鬼魅般地拍了拍零的肩膀,走到她面前说:“啧,你赢了。”
“送什么礼物呢……”白衣女生歪着头想了想,“对了,你这个世界的人类好像不会激发自己的力量,那我就用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给你一个打破屏障的机会吧。”
然后白衣女生自顾自地伸出手按住零的额头,一条条纹路在零的肌肤上蔓延,零能感受到,这是一座炼金矩阵。
这个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自说自话的家伙到底想干嘛啊……
片刻之后,那个女生收回手,打了个响指,一扇光门在墙上出现。
“进入那扇门,你就能回到过去。”
零微怔,看了看光门,又看了看女生,沉默着确定了对方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轻声开口说:“你明明知道他会怎么做,为什么要帮我?”
“嗯……”白衣女生靠在墙上,“你知道吗,我觉得无望之人其实是比绝望之人幸运的,因为绝望会很痛苦,但无望不会。”
“就算有人和你说,那件事你绝对做不到,无望之人也只会笑着说,我当然做不到,我又不是那谁谁谁。”
“而路明非,是个一只脚踏在绝望上,一只脚踏在无望上的人,现在他还会因为做不到一件事而痛苦,按照我的理论来说,他如果陷入无望,是一件好事。”
“但不是这样的,”白衣女生轻声说,“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不一定愿意看着别人也没有希望。”
“大家都有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但我有余力帮助你们,那为什么不呢?”
“虽然我连想做这件事都懒得想了。”白衣女生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