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机里能打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叶文斌发现这个世界彻底变了。
原本那些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兄弟”、“好朋友”,在他向他们开口借钱的时候,一个个都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推脱没钱,就是各种理由,还有反过来向他借钱的。
叶柔和叶向阳这样,他们也这样?
叶文斌心中忿恨。
以前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的时候,叶文斌可没少买单,而他们当时也一个个把胸脯拍得响响的。
然而当这一刻来临时,叶文斌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
去特么的兄弟!
……
回到家里。
叶文斌发现叶照武和李秀芬都在客厅,显然是专门等他回来。
“我和你妈刚刚打电话都问了一遍,能借到一点,但不多,买房子这四十二万的首付,我们是没辙了,你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看到叶文斌出现,叶照武情绪不高地开口道。
叶文斌沉默。
叶照武多少还能借到一点,可他却连一毛钱都借不到。
没人愿意帮他,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文斌不说,李秀芬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结果,眼看着一家子人被这四十几万的首付给难住,忍不住看了眼皱眉不语的叶照武,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们明天再去一趟江城?”
言下之意是继续找叶向阳他们借钱。
“今天不是都去过了吗?而且他们都讲得那么绝情了,明天再去热脸贴冷屁股,还嫌不够丢人吗?”
听了李秀芬的话,叶文斌当即怒道。
“可现在除了他们,谁还有这么多钱能借我们?”
李秀芬的这一句话,直接让愤怒的叶文斌哑火了。
四十二万,对绝大部分家庭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
除了叶柔和叶向阳他们,在他们认识的人当中,貌似也没有几个人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这次我们不找叶向阳和叶柔,直接找江琴,我想我们多说几句好话,她可能就同意了。”李秀芬再次说道。
显然,她在心里已经想好了。
考虑着妻子的话,叶照武内心动摇了下,开口道:“当初我们占的老宅那两间房,早就已经被叶柔给拿回去了,现在江琴可能对我们有意见的,也就当初我没借钱给老二治病这件事,明天我专门道个歉,再认个错,或许会有点希望。”
“老武,你看,能不能让二叔出个面?”
犹豫了下,李秀芬还是忍不住问道。
李秀芬口中的二叔,自然就是叶文斌爷爷的亲弟弟叶光禄,不论是叶文斌,还是叶向阳和叶柔,都得叫他二爷爷。
同时,对方也是他们这一脉中,尚存人世辈分最高且关系最近的长辈。
与叶照武和叶照文兄弟一样,已经走了好几年的老爷子叶光福,也只有叶光禄这么一个弟弟。
不止是在他们两家,因为以前当过好一段时间的村支书,所以叶光禄在村里也颇有威望。
请他出面的话,明显会多一份保险。
“我去找二叔聊聊……”
叶照武起身,直接说道。
虽然不想麻烦二叔他老人家,但叶照武对明天的事情并没有太多把握,所以决定还是把他给请上。
……
第二天一早。
叶文斌一家人请上已经年入七旬的叶光禄,开着车直奔江城。
九点半左右,叶文斌开车来到紫金花小区外面,却并没有直接开进去。
坐在车里,叶照武直接拿起手机给江琴打了个电话。
按照他们之前商量的,如果叶向阳不在家,他们就直接到家里去,如果在家的话,就把江琴给约到外面。
没别的,就怕叶向阳搅局。
只要能把江琴搞定,到时候就算叶柔和叶向阳再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巧的是,叶向阳上午带叶梓欣和江子辰出门了,家里只剩下江琴一个人。
把车开进小区。
叶文斌果然发现叶向阳的车已经不在了。
“二爷爷,到了。”
停好车,叶文斌立马熄火下车,殷勤地把叶光禄给从车上给搀扶了下来。
叶光禄虽然已经七十有余,但身子骨还行,尚且还没到连下车走路都需要让人扶的地步,不过叶文斌所表现出来的举动,却是让他异常满意。
这才是孝顺的孙子。
一行人上楼。
门没锁。
他们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切了一盘水果的江琴端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
“二叔?”
看到叶光禄也出现在这里,江琴显得有些惊讶。
在之前,她根本没听说叶光禄要来,而叶照武他们也没透露过半点消息。
“没提前通知你我要来,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子吧?”
“二叔你说的哪里的话,快请坐。”
“江琴你别见怪哈,是我的疏忽,忘了把这件事提前跟你说下。”
“你也别怪照武,我也是早上刚好知道他们要来找你,想着你们好久没回去了,可能都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了,你们不来看看我,我就自己来看看你们总行了吧?”
“二叔,吃水果吧!”
“老喽,牙齿都没了大半,咬不动了。”
“……”
刚出场,叶光禄就直接把长辈的范给摆足了。
一波反客为主,再加上有意无意的阴阳怪气,弄得江琴这个主人有些尴尬。
叶光禄毕竟是长辈,江琴也不好说什么,索性就不接茬,默默用竹签取了块切好的苹果,安静品尝了起来。
叶照武一家二次临门,再加上叶光禄这个二叔的突然出现,显然让江琴意识到了问题。
来者不善。
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为了借钱的事。
再想到他们刚才上门前的那通电话,还特地问了问叶向阳有没有在家,显然有备而来。
想到这些,江琴的脸上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多少有些反感。
尤其是江琴已经知道,昨天他们从这里离开之后,并没有直接回新武,而是为了借钱的事,又专门去找了叶柔。
这一次过来,还特地把叶光禄这个长辈给带上,江琴显然已经猜到了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于是。
江琴默默敛去了几分热情,再次看向他们的时候,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仅仅一个瞬间的转变,叶照武和叶光禄并没有察觉什么,但看着默默吃着水果不说话的江琴,感觉一下子就冷场了许多。
“吃啊,都是刚摘没多久的苹果,前两天学校同事送的,味道挺好的,二叔如果喜欢,待会走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回去……哦,二叔好像咬不动是吧?没关系,拿回去榨汁喝,苹果汁也非常有营养……”
眼看着气氛有些微妙,江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招呼道。
随着这些话出口,除了江琴以外,在场的人都有些尴尬。
就在刚刚,叶光禄还借着牙口不好,倚老卖老了一番,结果江琴这番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一下子就让他当场尬住了。
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在场的又不止他一个人,总不能因为他牙口不好,就不让其他人吃苹果了吧?
再说江琴知道他老了没牙齿,专门让他带一些苹果回去榨果汁喝,这妥妥的就是发扬了尊老爱幼的中华传统美德。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把话题展开。
于是就只能硬开。
“江琴,昨天走得匆忙,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家文斌过些时间就要结婚了……”
“是嘛?这是件好事啊,其实我昨天就已经知道了。”
“是,是好事,不过女……啊,你都知道了?”
“对啊,向阳他都跟我说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吗?”
“……”
硬开的话题才刚起了个头,结果就这样卡住了。
其实他们也清楚,江琴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们昨天借钱的事情。
像江琴刚才自己说的,这么大的事情,叶柔和叶向阳怎么可能不告诉她。
不过他们以为,江琴会碍于情面装不知道,然后配合他们一番。
毕竟面对结婚这种大事,哪怕平时关系不那么好,大部分人表面上也会说几句好听的。
结果……
翻车了!
“我这次过来,还是为了借钱的事。”
既然江琴不遮掩,那么作为“先锋员”的李秀芬也选择了摊牌。
“可我没那么多钱哎……”
也不问他们这次打算借多少,江琴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这段时间我那小外孙和外孙女都住在这里,这俩个小家伙可能吃了,都快把我吃穷了。”
江琴并没有说谎。
这段时间叶梓欣和江子辰住在她这,作为外婆的江琴可不得好吃好喝供着,伙食标准比以往提高了好几个标准,再加上还有个叶向阳和时不时跑回来蹭饭的叶柔,江琴一星期光买菜的钱,就跟流水似的。
哪怕不是次次她买,但比起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的确天差地别。
江琴的诉苦,让正准备往下开口的李秀芬暗恼。
她这都还没说要借多少钱呢!
江琴直接就把路给封死了。
“叶柔和向阳平时就没给你生活费吗?”这时,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叶光禄开口了。
“我自己有手有脚的,干嘛要他们的生活费?”
闻言,江琴回应道。
别说她现在还没退休,就算是退休了,每个月还有退休金可以领,在这方面完全不需要依赖他们。
“那他们也太不孝顺了,都开始工作赚钱了,怎么连生活费都不给?他们还是你亲生的吗?真是的,亏你辛辛苦苦把他们给养大,简直白养了……”
面对江琴的回答,叶光禄莫名就气愤了。
听到叶光禄这么不客气的发言,江琴脸上的笑意没了。
“我就没打算要。”
“你可以不要,但他们不能不给。”
“二叔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给?”
“……”
怒不可遏的叶光禄被江琴给问住了。
是啊!
他怎么知道叶向阳和叶柔没给江琴生活费?
气氛忽然陷入了尴尬。
“对了,二叔,怎么没见你女儿淑琴一起过来?挺久没见过她,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在叶照武和李秀芬想着要怎么缓和气氛圆场的时候,江琴忽然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叶光禄一听,直接沉下了脸。
江琴要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简直就是往他心窝子递刀子。
叶光禄的女儿,就是他的禁忌。
村里的人,有谁不知道,他的女儿叶淑琴,在他老伴走后的第二年,直接就跟他闹翻了。
父女反目。
当时还闹得挺大的,甚至还闹上了法院。
从那时候开始,他女儿只是每个月往他卡里打一笔法院判决的生活费,却再也没回来看过他。
江琴难道不知道这些吗?
显然知道。
只是叶光禄自己都没和女儿处理好关系,却仗着长辈的身份来说教,甚至批评叶向阳和叶柔,这就让江琴忍不了了。
敬他年龄大,是长辈,不代表他可以随便指手画脚。
一句话直接绝杀。
见叶光禄气得撇过头不搭话,把他带过来的叶照武一家人,当场尴尬了。
本来带叶光禄过来,是想要让他以长辈的身份帮忙说几句话,结果借钱的事还没进入正轨,就先和江琴闹了个不愉快。
出师不利啊!
也不知道把他带过来,到底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
“嫂子,你要想找我借钱的话,那我还真帮不上什么忙。”看着李秀芬,江琴直接表态,绝了她的念想。
即便没有昨天发生的那些事,江琴也不愿意借钱给他们。
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是因为江琴放下了,而是懒得去计较。
一旦计较开始,就是无休止。
况且。
常言道救急不救穷,更别说叶照武他们也没穷到吃穿困难,只是为了买房提高生活品质而借钱。
最关键的是,根据江琴从叶向阳和叶柔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叶照武他们这次借钱,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还的打算。
江琴太了解这一家人了。
以前让他们占的那些蝇头小利也就算了,没道理现在还当什么冤大头。
“那你看看,能不能跟叶柔和叶向阳说说,让他们帮帮文斌,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在江琴明确表态之后,不管她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李秀芬也不好再提直接跟她借钱的事,只好直接说出了这个目的。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这个,只不过不知不觉被江琴给带偏了。
“你们昨天不是都找过向阳和叶柔了吗?”江琴听了李秀芬的话,却是“奇怪”道。
“这个……,他们当时不是没同意吗?我想你帮着劝劝,这次我们少借一点,不要六十万那么多。”李秀芬尴尬地回答道。
“这种事,他们自己做主,我不干涉他们的决定。”江琴直接拒绝。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轻人不懂事,你不能也跟着不懂事,都是叶家人,有了困难就要相互伸出援手,这次你帮我,下次我帮你,我们才能团结起来……”
感觉又行了的叶光禄再次站了出来。
“二叔,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更不适合开口了。”江琴皱眉道。
“怎么个意思?”
刚才被江琴拿捏了一番,叶光禄心里正憋着火呢,听她这样说,顿时摆起了脸色。
“二叔你看,文斌想要借钱买房,要找向阳和叶柔借钱,这是你们叶家自己的事情,我一个姓江的外人,掺和进来就不合适了吧?”
江琴的话一出来,不仅仅是叶光禄,就连叶照武一家,也彻底变了脸色。
这是打算彻底不管的意思?
关键还拿叶光禄刚才的话来反击他们。
“你…你是我们叶家的媳妇,怎么能算是外人呢?”
叶光禄气急。
“要不然这样,我给向阳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您当面教育教育他?”江琴闻言,平静地看着叶光禄说道。
在丈夫叶照文和老爷子相继离世后,江琴对他们这个“叶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
如果不是因为叶向阳和叶柔都还姓叶,她连理都不想理这些人。
叶光禄是长辈没错。
但不是所有的长辈都值得尊敬的。
“不用不用,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一听江琴要把叶向阳给叫回来,李秀芬当场就急了,连忙踢了踢没说话的叶照武。
“对,向阳有事,就没必要打扰他了。”
叶照武附和道。
这个时候,再把叶向阳给招回来,不是自讨没趣吗?
再看上头的叶光禄,还真有让江琴把叶向阳叫回来“教训”的打算。
活了这么多年了,难道听不出江琴这是反话?
这哪是帮忙,简直是火上添油,真是越老越湖涂!
李秀芬忽然有些后悔把他带过来了。
看着气势弱了几分的众人,江琴一本正经地说道:“今天当着二叔的面,我得好好说说文斌了。”
江琴的声音落下,正在一旁打酱油的叶文斌忽然愣住。
“文斌,你这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老让你爸妈操心?买房子不是小事,得慎重!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买不起咱就先不买,你说对不对?”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叶文斌,江琴语重心长地说道。
“……”
看着同样沉默的父母和好不容易请出山二爷爷,叶文斌十分尴尬,一时无言。
“二婶这么说你,你不会生气吧?”见气氛有些凝重,江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