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黄色的旗袍和咖啡馆昏暗的灯光仿佛快要融为一体,隐约间只看到女人尖尖的面无血色的下颚,泪水摇摇欲坠,身体因激动而战栗,啪,清脆的掌声回荡在空中,“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人?”
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眼神冷静,哪怕是脸上的巴掌印也丝毫未让她变色。极长的黑眸在眼尾处轻轻向上挑起,身体站得笔直,剪裁合体的西洋式西装穿在她身上不仅没有破坏她的美,反而多了几分英气,有一种独特的雌雄莫辩的美。
“杨小姐,这巴掌就算替承祖还你曾经的情。不过我想你也知道他是家中的独子,不可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学生。所以如果你不是为了他的钱,请你趁早断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额外给你一笔钱,但是杨小姐若是还有什么痴心妄想,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言尽于此。”戴上这个时代还常是男人佩戴的毡帽,女人冷漠地离开了。
“卡!”不远处导演似乎对这场一拖再拖的戏的效果很满意,满面笑意的放大家去吃饭了。
“慕伊姐慕伊姐,今天真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会那么重,我……”手不停地绞着,活脱脱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好了。没事,演戏需要,这是职业道德,我不会怪你的。”女人大气地说道。
没有得到预料中答案的女人僵硬的笑了笑,看着慕伊远走的背影,伸开了刚刚交缠在一起的手,掌心一处深而明显的指痕。
紧紧咬住牙齿,低着头,掩去眼里不甘的神情。好好的一步棋就被破坏了,但凡慕伊刚刚露出一丝不耐烦,她都能偷偷发帖掀起一阵浪潮,打出知名度,可现在?难道等着被群攻吗?刚刚慕伊的表现剧组工作人员可是都看见了。
这部戏背景在民国,李承祖和李承瑛是姐弟两人,女儿和儿子同字辈,可见李承瑛在出生之际多么受期待,而她也不负众望,自小聪颖过人,天赋颇高,其父对其期待甚高,甚至忍痛送其过海留洋,只为让女儿生活的更好。但其子承祖则颇令人失望,贪玩厌学,终日不知世事,但因有其父照应,也无甚大过。谁知一场大火,两人父母葬身火海,承瑛被迫回国扛起家族事业,但她终究不是男儿身,家族中其他长辈颇有言辞,她只能培养其弟,望其能早日扛起重任。可惜承祖前有父母相护,后又其姊照顾,心性尚如那十几岁小儿,哪能担起光复家族的重任。甚至在承瑛被长辈逼迫让位之际提出要求娶一个在聚会上认识的女大学生杨雨琪,李承瑛失望透顶,逼两人分手,谁知女大学生起初还惺惺作态,后拿到钱后便消失无踪,幼稚的承祖认为全是其姐不择手段的逼迫才毁掉了他的初恋,因此而同承瑛反目,两人关系从系不冷不热。后来国难当前,承瑛为家族产业不被日本人掌控遂暗中助党国,日本人得知后即派人刺杀,危险之极承瑛推开承祖,死于枪下。李承祖这才幡然醒悟,改过自新,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连同承瑛那份,谱写一曲民国大少成长史。
现在这场戏就是李承瑛逼迫女大学生离开的那场戏。男主则是慕伊不太熟悉但听说最近颇有市场的当红小生演的,她有没有过多交集,毕竟她的主要任务是发展事业,而和比自己小的男明星传出新闻并不适合女星的长期发展,这个社会对于女星的包容度从来都不如男星。
在剧组常常短短呆了快一个月,慕伊的戏终于杀青了。她感慨好在她已经辗转了无数个世界练出了演技,不然这种突如其来的秀技能绝对会暴露她非本人。
“陈姐,为了庆祝,我们今天去吃烧烤吧!”慕伊呆萌地眨巴眨巴眼睛,哀求地望着自己的经纪人。
啪地一声打在慕伊头上“够了,一大把年纪了别卖萌,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的那些粉丝要是知道平常的高冷女神其实是个二货加吃货,为了个烧烤就对着我出卖色相不知道会不会心碎。”陈姐一脸嫌弃道。
“陈姐陈姐,去吧去吧。老王他们家烧烤多好吃啊,我知道你也馋的。”
“够了,别叽叽喳喳的,在这呆着。我去开车。”
露出满足的表情,果然陈姐还是吃这一套。
看着被辣的不停吐舌头的慕伊陈姐简直就是无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这种吃多了烧烤就长痘的人实在无法理解慕伊对于这些东西的狂热,她递了杯白水过去,道,
“这有一部电影,文艺片,题材也不错。我回去把剧本给你看看。”
“行。我回去就看。”
黑发墨镜黑衣,女人的离开身影消失在暗的看不清的孔雀蓝的夜里,身后是黑漆漆的一片,似乎隔着很远很远的地方,亮闪闪,闹哄哄,嘈杂杂,有另外一个世界。
《梦里寻她》,乍一看名字的那一刻慕伊还以为这是一个关于寻找爱情的故事,可当她读完,泪流满面,她才知道,是她肤浅了。
这是一个母亲寻找女儿的故事。故事发生在90年代,年轻的母亲怀孕产子,醒来却被告知女儿已腹死胎中,无力救活。年轻的母亲当然不信,她要求医院把女儿的尸体给她看,医院抱来一具小小的,浑身青紫的女婴。母亲抱住了那个女婴,哭的绝望而伤心。
她的丈夫抱着她,安慰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灵深处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还活着。她甚至感觉自己能感受到女儿身体的温热,微弱的啼哭。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找医院理论,警察调查,可结果却始终告诉她,是她的幻觉。她开始自己偷偷调查,多方打探,四处求人,终于得到了浅薄的线索。她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母亲,这个医院也多次用各种理由告诉产妇她们的孩子没有活下来。但势单力薄,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起初,她的丈夫还相信她,还帮助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相信她了,他以为她是因为失去孩子而神经混乱,他带她去看医生,他不相信母亲和孩子间超越一切的联系和心灵感应。她哭,闹,美丽的模样在压力和崩溃中迅速消失,整日癫癫狂狂,她的丈夫终于忍受不了了。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也以为自己疯了。
她将自己的故事讲给每个见过她的人听。终于,有一天,一个充满正义感的警察听到了这个故事,这颗种子埋在了他心中的田里,渐渐发芽。他辗转调查,偷偷收集资料,用了整整五年,他终于找到了真相——这家医院一直在贩卖婴孩。利用社会对医院医生的信任,用快要死去的孩子调换孕妇生下的健康的婴儿,然后偷偷贩卖。真相曝光,社会大众一片哗然。众怒难犯,医院倒了,医院里的人有的被抓判处死刑,有的逃离不知去向。警察回到精神病院看那个曾经执着寻女的母亲,她眼神木讷地望着窗外,呆呆的傻笑。她不认识他,她真的疯了。
慕伊很喜欢这个故事,也许这是个只属于小众的故事,可她喜欢它,她想演好它。
“陈姐,我想去精神病院呆一个月。”
“去那干吗?”
“我想去感受一下那种状态,这样才好把握演戏时的感觉。”
“慕伊,虽然我知道你敬业,可是精神病院,不是个好呆的地方…一旦媒体得知”陈姐为难道。
“没事的,他们得知了我们不正好运作我的敬业嘛。好了,陈姐你替我安排一下行吗?”
看着慕伊不容妥协的样子,陈姐默认了。
白色的建筑,单一的灰白色调。慕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有人歪着头冲她傻笑,嘴里还留着口水;有人呆呆的吟唱着,口里念念有词,慕伊微微侧着耳朵想去听,却始终听不清;疯狂撕扯衣服,□□上身的成年男性;疯疯癫癫阴深深笑的女人……这里,有着被社会遗忘的一群人。
“罗小姐,你也看到了这个医院的情况,我是出于好意才帮你进来,但这里的危险度很高,我希望你不要平常不要乱走。
另外你主要跟着这里的主治医师顾医师,你以后的任务就是跟着他帮他打下手。”为首的男人一边沉着面色警告道,一边带着她走进一间白色的房。
伫立在窗前遥望远方的男人,身子笔直,背影看上去很高,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像是t台模特特地穿上的白色棉质风衣,极短的头发不是极致的黑色,而是带了点墨蓝,像极了慕伊小时候最喜欢写钢笔字时用的那种蓝黑混合在一起的墨水的颜色。她想,这是一个气质卓越的男人。
刚刚态度还有些高傲的男人突然软了下来,“顾医师,你好,这是我们最近招的护士,木伊。她以后就跟着您了。”
“小木,这是顾墨医师,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工作。”
慕伊的眼神猛地一眯,顾墨?是她想的那样吗?还是巧合?不,她不相信巧合。
“小木,小木,愣着干什么,赶紧跟顾医师打个招呼啊。”对于假名慕伊还有点不适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在喊自己。
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想到顾医师长得这么帅,跟电影明星似的,我,我有点看呆了。”
“瞧你,你是不知道,顾……”
“好了,我会带她的。你可以走了”男人未完的话被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墨打断了。
又是这种冷冷的音质,似用指尖轻弹钢琴片那种,慕伊觉得她有点忍不住。
“你以后主要跟着我记录精神病人的日常情况。现在你可以休息一会,等下过来跟着我查房。”男人的表情很冷漠,公事公办,似是不认识她。
慕伊有点疑惑,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他真的没有携带记忆?
下午查房时慕伊见识到了这个男人有多沉默,除了公事,或者记录中要注意的事项,他没有开口跟她说一句多余的话。
跑了大概有时间十间病房左右,慕伊发现精神病人和她想象中并不完全一样,至少,没有那么糟糕。
夏天总是热的,即使医院里有冷气,她的额头还是在微微淌汗。脱掉白色褂子,露出里面纯百色丝质刺绣衬衫,露出奶白色的欣长脖颈,慕伊转身去倒了两杯水,
“顾医师,你要…,啊!”低头小心翼翼端着水杯的女人和陡然转身的女人撞在了一起,水泼了,溅在两人衣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顾医师,看我笨手笨脚的。”慕伊有点懊恼,她多久没做这种蠢事了。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回来,她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停留在被水浸湿的那一块,白色的丝绸遇水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紫金色蕾丝内衣若隐若现,慕伊脸一下染得绯红,像布料浸到红染料里那种。她气愤地抬起头,想骂色狼,却发现,
男人的眼神已经收回,望着她的眼里竟然隐约藏着鄙视和讽刺之意,这是什么意思?慕伊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刺得火大极了。
“这里记录要改,有问题。以后在医院穿工作服。”抛下两句话,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慕伊一个人在原地气的咬牙切齿,他以为什么?自己故意勾引他?呵!真想喷他一脸水。
夜深人静,万物俱寂。慕伊白日水喝的有些多,虽极力忍着,可她还是不情不愿的爬起来上了厕所。
回房之际,她发现隔壁员工休息室的房门竟然半掩着,可她清楚记得之前这门还是紧闭。突然间,风沙沙作响起来,慕伊打了个寒噤,她决定赶紧关门回房上床,正当她准备转身时,门突然开了,带着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慕伊浑身绷紧,拳头紧握,虽然她从不惧怕黑暗,可这莫名恐怖的气氛还是给了她一些心理压力,身子稍稍前倾,准备一旦遇到危险就主动攻击。
门开了,月光下顾墨那张熟悉的轮廓忽隐忽现,慕伊松了一口气,试探性的喊了句,“顾医师?”
恍然间,顾墨突然伸出手一把把她拉近房间,身体被按在墙上,男人的气息打在她脸上,这是干什么,白天不是还讽刺的看着她吗?慕伊正想开口讽刺,谁知,脖间传来一阵冰凉凉,湿濡濡,温热的舌面滑过她脆弱的颈部,他在舔她!
“呵呵呵,你真好吃。”
慕伊浑身一抖,毛骨悚然,她感觉自己像食物。
“顾医生,你干嘛?”黑暗里男人如孩童般的笑声格外渗人,她甚至朦胧间听见自己大动脉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一阵一阵,越来越响。
又黏又湿的感觉顺着颀长白皙的脖子一直向上蔓延着,脸,耳朵,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嘴唇上……不是那种情人间的轻薄和甜腻,像你念念不舍的想要吃掉某个你爱的东西前,来回舔,嗅,好让那种令你着迷的味道,镌刻于心。
慕伊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正常的顾墨,至少不是白天那个。
“你又甜又软,我喜欢你。我想吃掉你。”成年男性的声音,孩童般的表达,如此矛盾。她感觉自己头脑一阵眩晕,黑暗里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脸,却始终不得。
“我不是食物,不可以吃掉的。”摸索着,声音带着稚嫩和天真,她试图以同样的方式和他沟通。
“可是你闻起来比以前我吃过的东西都要香。”语气里三分无邪,七分不解。
“我也喜欢你的味道,可是我不会想要吃掉你。我只会想要和你做朋友。”狠狠用力掐住大腿的一块肉,痛感唤回了她的理智。她尝试着将男人往另外一个方向引导。
“朋友?”黑暗里那双浅棕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无邪,慕伊莫名的觉得自己有些被戳中萌点。
“嗯对,朋友。就是我们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分享食物,喜欢的,讨厌的;一起陪伴彼此,开心的,难过的。全部有我陪着你。”声音压低,带着丝丝的诱惑。
顾墨的确被诱惑到了,犹豫了一会,不确定的问道,“那你会给我好吃的吗?”
慕伊使劲的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他可能看不到,正想补充开口肯定。顾墨松开了对她的压制,转而拉住她的手。
慕伊舒了口气,看来这个策略是对的。晚上的顾墨行为举止,更像个小孩子。
缓缓动了动因过度紧张而酸痛的肌肉,月亮微弱的光只能让她看个大概,她的眼睛还是没法完全适应黑暗。
“顾墨?我可以开灯吗?”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我不喜欢灯光。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陪你一起。”态度一下子和刚刚完全不同。
两人牵着手摸索着,按下开关。房间里整个亮了起来。
转过头看今晚与众不同的顾墨,乌溜溜的大眼睛忽眨忽眨的,和白日里的沉闷不同,他的眼里满是鲜活和灵动,因为正对着灯光,光线全部打在了他的灰棕色的瞳孔里,亮的惊人。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从他的眼里。
鬼使神差的,慕伊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覆到男人脸上,他比她高很多,她只能拉近距离,然后,捏了捏。小脸滑不溜秋,指腹光滑柔嫩的触感让她觉得异常舒服,再捏捏,再捏捏……直到男人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捧着脸,委屈又不解,眼里湿漉漉的盯着,慕伊突然有些心虚,呵呵笑了一声,拿下男人遮住脸的手,两个鲜红的手指印,慕伊一乐,完全忘了自己是准备道歉的。顾墨啊顾墨,你也有今天,任我玩弄。多亏这张脸身高,慕伊完全没有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她笑的乐不可支。
欺负人什么的,感觉不要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