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废墟中的风要远比平原上的更加强劲。
狭窄的管道和密集的钢铁设施把空气迫的又密又急,从建筑缝隙喷涌而出带着呼啸般的声音和剧烈的冲击力。这片位于厂区中心的小广场是飞奔的空气乱流集中之地,紊乱而有力的气流很快就将沉重凝实的烟雾吹散开来,将其掩藏的一切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然而当墨绿色的刺鼻烟雾四散逸尽,却把一个空空荡荡的空地暴露出来。
冰冷的黄金瞳焦急的四下扫视,但是却一无所获,这让它的主人不禁心生焦躁。
“美杜莎大人,您抓到老鼠了吗?”美杜莎的脑海中响起了下属的声音,她将通讯器种在牙龈上替换掉了一颗牙齿,振动将通讯信息准确而又隐秘的传入她的耳蜗中。
“还没有,不过他跑不了,你们安心准备仪式。”美杜莎语气冷峻的下达了命令。
和在伤流年面前自称祭司的冥灵不同,美杜莎是琐罗亚斯德教高阶祭司。如果按照对灾部的标准去划分,她并不算一名高阶的异人,硬要说的话勉强算是C级。
不过相比只是得了老普一个空头支票的冥灵,她却是货真价实的高阶祭司。中国毕竟国情在此,这些阴暗的组织都在政府的打压下活得苟延残喘。很难发展出大量的信徒和成员。类似美杜莎这样的实权骨干可以说少之又少,完全称得上是核心人物了。
原本教派的计划今天是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今晚便可以完成仪式撤离。偏偏撞上了李墨来搅局,对方甫一跨进这里她便依靠预留的警戒手段察觉到了。为保仪式最后阶段不被打断,她亲自出马,观察良久分析了李墨的战力,选择了这个地方与对方交手。原本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可是此刻凭空消失的李墨却打乱了之前她所有的部署。
她并没有急着从藏身之处现身,虽然不确定李墨是通过什么手段遮蔽了身形,她却依靠如爬行动物一般的超强第六感推测对方并没有彻底走远。她小心翼翼的在密集的管道群里游走,转换着观察角度希冀发现敌人的破绽。
此时此刻,李墨也确实没有逃走,而且不仅没有逃走,他仍旧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几乎等于完全暴露在美杜莎的视野中。诡异的是对方却像没有看见他一样,渗人的妖异竖瞳逡巡梭视,却迟迟没有将焦点锁定在李墨身上。
这便是李墨异化后得到的能力:观察脱离。
军事上对于隐形的研究从来都没有降低过热度,从信息遮蔽,电磁静默,红外遮断,雷达隐身。军方一直对如何加快发现对方的速度和延缓被对方发现的速度这对矛盾中,寻求新的突破。而在所有的手段中,视觉隐身被提出的最早,研究的时间最长,也最具科幻效果。
如何视觉隐身,这是一个古老而愈久弥新的话题,最早的手段与其说是视觉隐身不如说是视觉欺诈,利用混入背景来欺骗对方的感知。现在来看最接近狭义上视觉隐身这一概念的,利用摄像头和显示屏将周围实时传递营造盲点算一个。
利用磁场等手段强行改变光线的路径,制造视觉黑洞,则算另一个。
当然姑且不论想要改变光线的传播路径多么困难,不被光线照射确实不会反射光线,
自然也达成了视觉隐身。但是另一方面被隐身者也等同于失去了接受光的条件,周围的一切也就等同于被隐身了。
李墨的能力就有几分这种感觉,不同的是他扭曲的不是光线,而是自己的存在感。
能力的觉醒并非是类似抽彩票一样,暴露在触媒前就会获得。实际上大部分普通人面对触媒只有死路一条,是真真正正的“非自然灾害”。而能在触媒的刺激下成为异人的,只能说他从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抛弃了这个世界。而其本身的经历,和对现实的理解将决定他会把从异源处获得的异能,以何种形式来展现。
具体体现在李墨身上,便是对世界极致的观察和超脱。他在动用能力的时候,将无限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几乎游离于现实之外以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这种感觉就像李墨作为一名观众在看一场3D电影,他能观察到其中的每个细节,但是却不会和其中产生任何的交集。
不过这是建立在李墨完全觉醒成为一名异人的情况下。
如果他真的完全觉醒,那么他极有可能真的成为一名孤独的第三者,就像被磁场拉走光线的隐形人,彻底的失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感。因此还能算作半个人类的他,也只是一定程度上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当他静止不动刻意收敛对周围的干预时,他便将自己变成对方意识中的一个盲点。就像此刻他就趴伏在地面上,可是近在咫尺的美杜莎却无法发现他一丝一毫的踪迹。
李墨这个异常能力的使用要依靠辅助手段来减少存在感,比如说模糊对方视线,使用刺激性气味遮蔽自身的味道,用噪音掩盖或者干脆就保持自己的静默来提升隐藏效果。打个比方就好像在街头来来往往的行人,你很难记住每一个和你擦肩而过的人,李墨就在使自己变成一个被忽视的存在。
至于如何提高隐藏效果,李墨如果裸着进女性集体浴室,他在股间遮一个肉色毛巾和不遮将直接影响到能否成功完成存在感的消除。
与此同时还看对方的直感有多强,和接触的紧密程度。如果现在美杜莎走下来一脚踩在李墨的屁股上,那么就算她是瞎子也不会在肢体接触下忽略掉李墨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李墨要先借助烟雾弹来阻隔对方的视线和嗅觉,来完成这场瞒天过海的意识骗局。
如果在地形复杂光线阴暗的厂区中,李墨有十足的信心快速脱离对方的感知。但是如今他不敢去赌自己能不能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完成这一目标。如果对方是一名直觉敏锐的人,那么极有可能被察觉到,从而陷入被动。即便以一名普通军人的标准来看,李墨也算不上千里挑一的精锐,刚才对手展现的身手让他彻底放弃了冒险一搏的打算,他决定先静观其变,摆脱当前的困局再做下一步打算。
美杜莎恰恰是一名直感极强的异人,异化能力偏兽化的异人往往都会获得一些生理上的提升。对于美杜莎来说,动物体的追踪,温度和气味的感知,以及预感直觉都是非常擅长的,当然还有她那如蛇柔韧的腰肢。如果刚才李墨不是选择原地不动而是逃向深处,能不能避过她的耳目还是一个未知数。
此刻她强烈的感觉到李墨并未走远,耐心而又细致的绕着这片小广场搜索。曼妙有力的身躯带着她在空地四周建筑的遮蔽下移动,寻找着对方
的破绽。
伏在地上的李墨此刻也非常不好受,他低估了对方的棘手程度。他原以为烟雾散尽后对方会认为自己已经逃离了,但万万没想到美杜莎出奇的耐心和谨慎,并不打算轻易的下定结论。看着对方在密集的管道缝隙中时不时露出的一点柔肢娇躯,李墨推断对方是一名女性异人。此刻他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选择贸然行动,不然真的很难说能从对方手中脱身。
很快随着美杜莎的游走,她的身影从李墨视野中消失了。他不敢抬头去看,生怕这一异动惊扰到对方暴露自己的所在。他能感觉到两道灼灼如炬的目光在自己四周扫来扫去,看不到对方让李墨心中十分不安,全身绷的紧如车簧不敢稍动分毫,连呼吸也是不敢用力。
下方的李墨固然心中揣揣,而绕行搜索的美杜莎也颇为不安。她原拟对方仓促之间难以施展,不过是在耍一些粗劣的障眼法,自己只要切换一下角度就能看穿。但是这片空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自己眼看就要绕行一周了,为何半点端倪也瞧不出来?不由得心中升起了一丝动摇。
倘若对方真的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无声无息的溜走,一但深入厂区发现了正在举行的仪式,那么事情就严重了。在捕猎的时候她确实十分具有耐心,半小时前和李墨对峙时,她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并不介意和对方耗上个一天两天。
可眼下不然,她不确定对手是否还在这里。如果让对方从这仅有的几片空地中逃出,那么接下来便是主客易位,她并没有把握能够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再次从这片复杂的钢铁森林里找到对方的身影。如果一片空地对方都能轻易从她手中逃之夭夭,入了作业区自己还如何捕捉?思索之间美杜莎已然绕行了一圈,回到了下午自己扑出第一击的那根管道上。
眼见对方迟迟不肯离开,李墨心中愈发的焦躁,右手紧紧的攥住手枪准备拼死一搏,难道说对方看出来了?他对自己的这份能力并不完全自信,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一方面他固执的纠正着自己的认知,否认着这份异能的效果。如同漂泊在汪洋上的一叶扁舟,紧紧的守住自己作为人的底线,不让自己沦为异人。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一次次在行动中依靠自己的这份能力,每次成功都让他在脱离这个世界的道路上渐行渐远,也在动摇着他的认知。
便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他只能希望于自己的能力,去相信自己能靠这份能力渡过危机。他深刻的理解了那些狂热的信徒为什么会将异源奉为邪神并对其奉献牺牲,当生死攸关之时被奇迹所拯救,那么愿意为这份奇迹献出一切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这种时刻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对价值观的影响可以轻易推翻之前数十年的积累。
这厢李墨内心挣扎之时,斜上方忽地传来一声轻笑。一道柔魅的身影轻轻的跳到了地上,牢牢贴在肌肤上的紧身衣把女子曼妙诱人的身体展示的纤毫毕现,明艳的脸上带着勾人情欲的微笑,尤其惹人注目的便是那双摄人心魄的金色竖瞳,妖异中蕴着道不尽的别样风情。
美杜莎盯着李墨趴伏的地方,檀口轻启露出一排细密整齐的编贝皓齿,用软糯柔媚的音调带着几分撒娇般的语气说道
“别藏啦,我们来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