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厚重的大地,积压在凤辉祭司那双并不宽阔的肩膀之上。这难以承担的恐怖负重,压的他腰肢深深弯曲几乎要触到地面。每走一步,都要竭尽浑身上下全部的力量。
在这暗夜中踽踽独行的凤辉祭司,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也不知道为何要走下去。只是冥冥之中有种无法抗拒的念头,催促着他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仿佛只要停下来,他所坚持的某种至关重要的信念,就要彻底坍塌。
可是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为什么要坚持下去。这个问题对于此刻的凤辉祭司来说,完全找不到答案。而浑浑噩噩的大脑也并不支持,他去思考任何稍显复杂的问题。此时此刻这个疲惫万分的男子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背负着黑暗继续走下去了。
就在他感到就要彻底坚持不住的时候,几声细密的脆响从远方零零散散的传来。好像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刮擦刺击着坚固的屏障。清脆短促的碎裂声,随着时间推移愈发的频繁嘹亮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道光线也从遥远的前方照射下来,画出一道道如利剑般明亮纤细的光柱。在这些愈发密集的光源照射下,那淤积在四周的黑暗仿佛被撕裂的幕布,大块大块的碎裂开来。并且因为黑暗不断却退破裂,那些找射进来的光线则变得愈发粗壮密集。
负重前行的凤辉祭司只觉得身上的负担,也在这漫天光芒中变得越来越轻,直到几乎感觉不出压在后背上的力量。喘过口气的凤辉祭司直起身来举目望去,明媚绚烂的光明取代了深沉压抑的黑暗。如轻扫垃圾般挥散阴霾,令他整个身心都沐浴在温暖之中。
“这里是…哪里?”在强光的找射下凤辉祭司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一道模糊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看到了新的目标,凤辉祭司抬起脚步下意识的,向后者奔跑而去。
那散发着无尽光芒的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的清晰明朗起来。而这边凤辉祭司的脚步,也愈来愈急迫起来。到得最后,奔向光影的念头占据了凤辉祭司的全部身心。他不顾一切的向前狂奔着,只想快些抵达对方所在之地。
“我的女神…”终于跑到近前的凤辉祭司张开双手呢喃着,榨干身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向后者扑去。彻底解脱般的舒爽感溢满了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那是极度透支身体之后突然松懈下来时,神经中枢反馈而来的补偿性情绪高潮。
“咯咯,可不要乱叫,我可不是你的女神哦。”那道凝实的光影轻声浅笑,伸出纤柔的手掌安在他的胸膛之上。制止了这热情而又虚弱的拥抱后,随即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感受着胸前与后者柔滑细腻的肌肤相触之处,传来的温软触感,凤辉祭司微微呻吟一声强打起精神回道“我叫…我叫范涛…”
“范涛?”后者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惊讶,酥媚的嗓音带着几分疑惑的问道“不是叫小凤辉吗?”
“凤辉…”这个称呼入耳之后男子浑身一个激灵,迅速清醒过来。双眼中缓散的焦距迅速凝起,立时挣脱了梦游般茫然的状态。
待他再定睛看时,那充斥着视野的漫天光芒已然消失不见。站在自己身前的,也不是那个身披万千
霞光模糊神秘的女神。而是个头生狐耳身材妖娆,形容妍丽的长发女子。后者半裸着上身,正素手轻探按在自己胸前,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千幻九尾!”见此场景,凤辉祭司失声喊了出来。
“哦呀,你认识我吗?”采九儿当然也认出了这个在地堡洗礼厅中,果断自残化为火人从自己领域中逃脱的琐罗亚斯德教祭司,面带笑意微一颔首“是那个美杜莎,告诉你的吗?”
“…”刚刚清醒过了的凤辉祭司,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并没有立刻回答后者的问题,转头向四周扫去想要确认自己目前的处境。但见浑身光溜溜的自己正坐在盛放神使卡戎的平台上方,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
平台周围荡漾着色如墨汁散发着腐烂腥臭的海水,舍此之外便是残破的高架与胀裂的墙壁,再没有什么其他生命体了。借助这些具有明显标志性的事物,即便并不常来这里的凤辉祭司,也确定了自己此刻仍在教派的中央大厅之中。而面前按住自己胸膛的女子,正是猎人组织对灾部的顶级战力,今夜入侵教派最危险的敌人之一——千幻九尾采九儿。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清楚双方之间战力的悬殊差距,凤辉祭司冷静下来对着后者问道“美杜莎大…美杜莎祭司呢?”
“你不记得了吗?”听到后者的问题采九儿微眯双眼,探手轻轻的抚向后者的额头,想要确认前者身体的状况。
见此情景凤辉祭司强忍住想要躲避的念头,任由后者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脑门,目光下沉避开后者前胸诱人的春光。即便心中清楚的知道后者举手抬足之间就能让自己毙命当场,但这无论怎么看都让人倍觉旖旎的光景,还是让他的身体难以克制的产生了反应。不过毕竟此刻他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略一振作便再次萎顿了下去。
“咯咯。”采九儿忍不住掩唇轻笑道“你这人,胆子倒是有够大,不过能力似乎不行啊。”
“呃…咳咳。”凤辉祭司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羞恼的红晕,咬着牙强撑着反驳道“我晓得你们猎犬的手段,既是落在了你们手里,我也没想过还能活下去。但!士可杀不可辱,小姐又何必如此戏弄于我?”
“士可杀不可辱?”采九儿失笑道“不用搞得这么悲壮吧?我又没说要杀了你。”
“你会…啊不,您愿意放了我?”凤辉祭司心念电转,急忙说道“是有条件的吧?对吧?我知道了,您是想从我这里知道美杜莎大人…啊不,美杜莎祭司的情报对不对?我只要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您就愿意放了我,对不对?”
“啊这…”采九儿看着情绪激动语无伦次的后者,一时间竟插不上话。
“只要您愿意,您尽可随便羞辱我。不!请您狠狠的羞辱我!我不在意的!您的所有要求,小人都全力配合。”凤辉祭司一把抓住后者按在自己头上的手掌,仿佛溺水者攥着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说道“让我给您当狗也可以,当奴隶也无所谓,只要您肯放过我,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如今的凤辉祭司,已经彻底绝望了。他早在清醒过来的瞬间,就察觉到自己的现实之力已经所剩无几了。被仰赖为杀手锏的,那颗来自美杜莎赏赐寄宿于胸膛的神躯
碎片,此刻也不知所踪。
答应会保他周全的美杜莎,显然再次将自己无情抛弃了。甚至就连那头本该在身下水罐中,如神迹般的狰狞巨兽卡戎都寻不见了。没有了所有底牌的凤辉祭司,人生中第二次遭遇了这般无可抗拒的绝境。
当年在高楼火场中,虽然他也同样的脆弱无助。但那时在他心中燃烧着的,是远比周围火焰更加炽烈的,熊熊不熄的生之欲望。即便已经看不到哪怕一丝的生机,他都坚信着自己能够成功的活下去。
但现在,充斥在他心中的只有无穷无尽绝望与悲凉。令他恐惧不安的,并非眼前这个言语轻柔的狐女。而是更加黑暗的,压抑的,难以逃避的死之气息。那在周身盘旋不去的感觉,仿佛化作万千触角探入他每个毛孔,想要将他拖入永远的黑暗之中。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呜呜…”牢牢握住狐女手掌的凤辉祭司,拖着虚弱的身躯声嘶力竭的哭嚎着。仿佛想要将心中的畏惧与绝望,统统从口中喷吐出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呜呜…我不想死啊…”
“欸,果然是这样…你也感觉到了吧。”采九儿敛去了笑容,任由后者抓着自己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掌轻柔的抚摸着,后者稀疏的头发缓缓说道“我也不希望你死,只是你的身体,已经不行啦。”
“我能知道…在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凤辉祭司哽咽的说道“我从来…没感觉到死亡…离我…这么近过…”
“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啦。”采九儿轻叹一声说道“你被当作投喂给伪神的饵料,承载神躯碎片的载体。而你的现实之力与生命力乃至你的存在感,都已经被神躯碎片吸收殆尽了。”
“伪神?神躯碎片?那些是什么啊!”凤辉祭司啜泣着吼道“饵料什么的吸收什么的,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我怎么才能活下来!我要活下来啊!”
“是啊,这些对你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采九儿轻声说道“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要!我不要死!”凤辉祭司甩开后者的手,用夹杂着几分威胁的语气哀求道“你想要知道美杜莎,琐罗亚斯德教派,还有转轮法会的情报吧?对不对?你想要知道的吧?我都可以告诉你啊,我要是死了,你就什么都得不到了,对不对?你要救我啊,你不能让我死啊!”
“我说了,我也不希望你死。但是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采九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看向了前者的下体。
凤辉祭司顺着后者的目光,下意识的向自己身下看去,立时惊的魂飞天外。只见从双脚开始自己正逐渐化作一滩肉色的清亮液体,这种恐怖的变化已经不知不觉中蔓延到了腰跨。融掉的双腿如倾倒的肉汤,缓缓的在平台上蔓延出去。
“救救我,求您了,救救…”没了下体支撑的凤辉祭司“噗通”一声跌倒在地,犹不甘心的向身前的狐女爬去,口中发出愈发虚弱的求救声。液化的现象,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双手与头颅上。
然而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就在采九儿略带怜悯的目光之中,前者悄然而又迅速的化成液体,然后蒸干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