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在营养液中的任源,脸部在以肉眼可以见的速度生成着,很快就以两只眼睛为中心长出了一张脸,从后面看这张脸甚至没有一块骨头做支撑,仅仅是依靠相对完整的脖颈和肌肉立了起来。
任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新脸,将观察口开的更大一下,探出了头,淡笑着说道
“那么,你相信谁?吴老,还是我?”
“既然档案里没有记载,我当然谁都不相信。”鱼谦冷着脸说到“毕竟吴老失去了自己的孙女,我没法完全相信他的立场,但是。”
“但是我看起来也不像是值得信任的家伙,对吗?”任源给鱼谦补足了后半句“吴老怎么说的?”
“他说,你和四位龙牧的死都脱不开关系。”
“吴老这人还是心地善良啊,要是我绝对会说他们的死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任源笑了笑说道“那么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我?我怎么说不重要吧,如果你相信我你根本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如果你不相信我,我说什么又有什么价值呢?”任源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无条件相信你吗?”
“喂喂,咱们犯不着进行这种好像妻子审问出轨丈夫的对话吧?你相信你自己的判断就好了,我只能说我没有骗过你,别的恕我无能为力,说到底我本质上也不过就是一个替对灾部办事的狗而已。我只要认认真真的工作,说什么和怎么想并不重要吧?”
任源说完,又拿出一副莫名其妙的口吻说道
“我说,你不是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了吧?有必要嘛。”
“没必要吗?从昨天的事情看,降临派远比我们之前预料到要强势的多。如果我们不能解决好,十年前的悲剧又将有多少会在今天上演?之前S市的驻守代号是叫骑士吧?他难道不就是叛变了吗!”
“所以说,你担心我也会叛变是吗?”
“通讯器被摘下之后,他们究竟和你说了什么?吴老说你就算只剩一只手,也不至于说不出话来,是吗?在回来的路上你为什么要装作晕过去了?”鱼谦看着任源,连珠似炮的逼问到
鱼谦逼人的视线直直的看进任源的眼里,等待着后者给自己一个答案。
“我的手,从工厂废墟一路爬到国道边,并不是一段很近的距离,尤其是还要背上一个临时赶工的脑子。”任源轻声说道“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
“这确实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任源冷声打断了鱼谦的话“得了吧,老鱼。啊不,鱼警官!不用再找借口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毕竟我只是一个会把女孩子吓吐的怪物不是吗?”
原本一脸淡然的任源突然变了脸色,满是讥诮和嘲讽
“总之只要是我们异人,做什么都是错的,发生了什么都是别有图谋。我们就是在罪恶的化身嘛,没什么问题。现在连脑子里在想什么也要被怀疑了?我就多余爬回来,你不放心的话现在顶着我脑袋开上几枪,再塞进榨汁机打碎也来得及.不然等我恢复了,我就要转头去投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鱼谦出声辩解道
“那是什么意思?我开始不就和你说了,异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不可信的吗?你现在又摆出一副指责的态度做什么?自始至终,我逼你信我了吗?”
“抱歉。”鱼谦低声说道
“鱼警官,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们在想着什么,这种
担心和猜忌自枭龙大队建立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止过。你们都品德高尚嘛,担负着民众的安危,责任重大,整天一副鞠躬尽瘁的模样,可是你们最好搞清楚了。”
任源哂笑着说道“我和你们可不一样,对我这种恶徒来说,全人类都死光,我都无所谓!拿你们那套价值观往我身上套根本没与意义。”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都对对方坦诚一些,你不要介意。我并没有…算了,我确实怀疑你了,我向你道歉。”鱼谦默然半晌,低声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拒绝部里指派龙牧,而认同了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不是对灾部出身的人,我以为你至少不会对我与那么多偏见。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什么,毕竟从历史上看异人确实都不值得信任,我只是不想让每次行动都搞得那么僵。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两天而已。”
鱼谦还想说些什么,被任源一挥手制止了
“你不用说了,我实话告诉你,你担心的都是对的,我确实对普通人的性命并不在意。”任源瞥了欲言又止的鱼谦一眼“所以你还是早点想清楚的好,你们那套道德标准,我并不会遵守。”
说完任源一头扎回了营养液中,不再言语了。
“好吧,今天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吧,你不是要加东西吗?加什么?”鱼谦提着聚酯桶问道
“不用了,等我能动了之后,自己来就好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等了一会儿鱼谦默默的长叹一声,走出了地下室回到了客厅中。一进门就看到了姜梓文并没有回三楼,而是坐在沙发上敲着电脑。
“你们聊完了?”姜梓文头也不抬的问道
“嗯。”
“你们聊了些什么?”
“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鱼谦搪塞着说道
“我猜,你今天去指挥部,张专员告诉你要小心任源滥杀无辜吧?”
“你怎么知道?”鱼谦惊讶的问道“我没见到张专员,是吴老告诉我的。”
“都一样,关于那个男人的本性,也就你不知道了。”姜梓文无奈的说道“之前没有机会和你好好聊聊,再说如果上面不发话的话我也不方便说什么。”
说着,姜梓文一撩因为熬夜写报告而显得凌乱的紫发,淡淡的说道
“鱼叔,有些事我想你还是早点想明白比较好。你可能觉得任源看起来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可实际上并非那么简单。”
“嗯,吴老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任源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会失控。”
“吴老说的就这些?”姜梓文疑惑地问道
“他还说,之前的四任龙牧死的都很蹊跷,而他这么做的原因,部里则有一些不好的猜测。”鱼谦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吴老这么和你说,也有他的考量。那么鱼叔,你想听听那些不好的猜测是什么吗?”
“吴老倒是隐晦的提了一些…”鱼谦沉吟片刻说道“我觉得他是想告诉我,任源是为了扩大事态才这么做的。”
今早鱼谦之所以会那么生气,便是震惊于隐藏在这之后的含义:任源很有可能是一个为了自己某些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如果现在这些降临派是十年前的余孽,不排除是任源当初故意放纵的结果,那么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任源也可能是女儿瑶瑶身死的幕后推手之一…
姜梓文索性合上了笔记本,抓着小巧蹂胰将纤细的小腿蜷到沙发上来,满脸
肃容的说道
“接下来我说的,只是对灾部内部流传的一些流言,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你也不用放在心里好吗?”
鱼谦无声的点点头。
“关于异人的独立现实,这些年来部里一直没有停下研究的脚步。绝大多是独立现实都是基于异人强烈的愿望造成的。而关于伪神之躯则有很多不同的看法,其中一个看法认为,这可能并不是基于他的愿望,而是一个诅咒,是他欺骗异源的惩罚。”
“惩罚?”
“是的,异人中也存在着,独立现实远远背离主观期望的现象。毕竟人类和异源是没法相互理解的,更没法控制异源。与异源接触过程中,如果抱有强烈的不想被别人伤害的愿望,甚至有可能换来一个除自己外所有人都死亡的现实。”
“我明白,因此接触异源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可是任源的情况和这个也不同,具体为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因为永生,所以任源无比的向往着死亡。”姜梓文庄重的说道
“因为死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吗…”鱼谦忍不住自言自语出声
“我没有无限的生命来挥霍,所以我并不了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就像每日三餐都只能吃世界上最甜的甜食,结果就是一辈子无法理解甜是什么感觉,苦可能更会成为渴望的味道。”姜梓文顺口做了一个十分少女化的比喻“当漫长的生命看不到尽头,那么生出终结的愿望也不算离奇吧。”
“…”
“所以当苦求自己的终结而不得时,长年累月下来,产生了对死亡极度病态的渴望和崇拜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传言?”
“至少他本人,宣称永生是对他的一种诅咒。”姜梓文压低声音说道“所以部里认为,伪神之躯极有可能在某些行动中都有所保留,并且有刻意放纵对手发展势力的意图。甚至有种说法,他曾故意设计陷构共同行动的异人,令其彻底堕坠,再与其厮杀从而借此终结自己的生命。”
“有证据吗?”
“那名和他共同行动的异人确实神堕了,但是没有关键性的证据。因为两名可能是见证者的龙牧都死了。”
“这就是他第一任龙牧的意外死亡事件吧?”鱼谦沉声说道“原来今早吴老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只是缠绕在任源身上无数谜团的冰山一角。”姜梓文缓缓说道“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要你把任源想成什么样。只是我想,鱼叔,我们应该谨记自己的职责,十年前的‘电阻行动’,为什么最后会发生那么大的意外,偏偏唯一存活的任源又没有当时的记忆?不管这次究竟是不是当年降临派的余孽,我们都要尽全力阻止这种不确定的结果再次发生。”
“我明白了。”
“总之,我们都要加油吧。”
看着敛容肃穆的姜梓文,鱼谦意外的觉得这个看起来娇蛮的少女有些顺眼了起来。如果把那头乱糟糟的紫发染回黑色,换上一身白纱长裙,配上精致小巧的五官。毫无疑问,会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可爱文静的花季少女。鱼谦回想起这两天相处的细节,忍不住问道
“你似乎很惧怕任源?”
“我想但凡在对灾部待过几年的人,都没法坦然面对他,这已经成了一个诅咒了。我是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了,伪神之躯第一任活下来的搭档,我可不敢奢望自己能拿下这个名头。”姜梓文苦笑着说道
听闻此语鱼谦大奇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做他的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