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叠搭在栏杆上的刘蕊，不甚熟练的掸着烟灰，盯着海面起伏的波浪忽而开口问道

“鱼警官您，为什么要帮任源那家伙呢？”

“嗯？”同样正注视着海面独自沉思的鱼谦，并没有听清楚前者混杂在海风中的话语，面色微怔道“刘小姐你刚说什么？”

“我说…”刘蕊转过脸来黛眉轻挑，提高了声音肃声问道“鱼警官您为什么，要选择帮助任源，掺和进这滩浑水里呢？这对您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只骚…唔，我是说采总指挥昨晚，应该已经找您谈过了吧？部里应该已经解除了您人之本源小队龙牧的职务，并给您安排了更好的岗位吧？您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协助任源呢？”

“你猜的不错，采总指挥昨晚确实已经找我谈过了，也解除了我人之本源小队龙牧的职务。”鱼谦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但是这和我选择帮助任源，又有什么关系呢？在S市制造了累累惨剧的罪魁祸首，还没有被绳之以法不是吗？”

“我明白了。”刘蕊淡笑道“所以鱼警官您选择帮助任源，是为了将S市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的主教普罗米修斯逮捕归案，是吗？”

“并不是有没有将那个普罗米修斯逮捕归案的问题。”鱼谦轻咳了声道“准确来说，我是不能接受部里的驱虎行动，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明明真相还没有揭开，幕后黑手也没有被绳之以法，这种自欺欺人的虚假成功，我完全无法认同。”

“就因为这个原因，您就甘冒着生命危险参与进来吗？”刘蕊有些惊讶的说道“恕我直言鱼警官，我觉得对您来说，单单只是成功帮助任源从镜月世界里逃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接下来的行动，我并不赞同鱼警官您也参与进来。一方面这对只是普通人的您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危险了。说实话我并不看好，任源能够对付得了那个普罗米修斯。”

“而另一方面…您不要怪我说话直接，我也并不觉得鱼警官您能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再为任源提供什么帮助了。在我看来您在六号别墅里等待结果，或许会更好一些。”

“你说的没错。”鱼谦轻声说道“在从六号别墅出发前，任源也对我说过和你同样的话。我也知道就算我跟来了，大概率…不，应该说肯定是没什么用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依然决定要亲自过来。”

“这又是为什么？”刘蕊不解的问道

“因为我要亲眼见证最终的结局。”鱼谦斩钉截铁的说道“同时也是要确定我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您指的是，帮助任源逃离镜月世界这个决定吗？”

“不止如此。”鱼谦摇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今天站在这里，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我自己。我的身上，背负有无数尚未安息的灵魂。他们中很多人，更是因为我而牺牲的。只是因为他们选择了相信我的判断，因此我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接受部里草率结束驱虎行动的决议。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的牺牲，又算什么呢？不管我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我都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唯有这样，才能告慰他们的灵魂。”

“您这种想法…”刘蕊不禁苦笑道“算是出于您职业军人的操守和职责吗？”

“并不是，我没有那么高尚。”鱼谦轻叹道“我之所以接受了张专员的邀请加入对灾部，并不是因为什么崇高的理想。更多是因为在知晓我女儿死亡的真相之后，这些年支撑我的执念已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了。”

“因此当张专员告诉我这是份极为危险却重要的工作后，我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反正我已是烂命一条，如果还能为人民做出点贡献的话，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现在看来，抛开这份工作是否危险不谈，作用好像根本没有张专员说的那么重要。而且因为我的独断和无能，反而害的需多关心我的人被卷入了危机之中，丧失了宝贵的生命。”

不知何时，鱼谦已经点燃了夹在指间的香烟，深深的吸了口又缓缓的吐出了浓浓的烟雾，黝黑的面庞在夜晚的海风中愈发深沉，平静的语调中渐渐透出狰狞的疯狂

“我这个人学上的不多，不像你们这些搞科研的人懂文化，也不懂得很多复杂的道理。但是最基本的加减法，我还是能算明白的。”

“我们牺牲了这么多优秀的同志，造下这些罪孽的幕后黑手却仍安然无恙，这账对不上，全天下到哪也没有这种道理。不光是这个普罗米修斯，还有可能潜伏在对灾部高层的内鬼，疑似与他合作的那个什么神殿，我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死不足惜。但既然命运让我而不是他们活了下来，那就让我来替牺牲的同志们，讨回这笔债吧！帮助任源算什么，只要能够让罪魁祸首得到报应。就算出现在我面前的是恶魔，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把灵魂卖给他！”

默默的盯着后者看了许久，刘蕊无声浅笑道“我算是知道，张昌旭当初为什么会找上鱼警官您了，您确实是干这行的料。“

“那么刘小姐你呢？”鱼谦反问道“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吗…”刘蕊也用力的吸了口烟，呼吸道中始终无法习惯的火辣，呛的她再次剧烈咳嗽起来“我…咳咳…我有句话，想要当面问问他。”

“就只是为了问他句话？”

“您方才在船舱里，也听到我和任源的对话了吧？”刘蕊止住咳嗽，微带凄楚的说道“您口中那个造下S市这些孽行的罪魁祸首之一普罗米修斯，很有可能是我的父亲。”

“嗯，我知道。”鱼谦应道“任源有和我说过，你父亲刘风当年离开一号研究院的事。“

“不是离开，是叛逃才对吧。”刘蕊知道后者这是在顾及自己的情绪，自嘲一笑道“他会做出这种事情，现在想来倒也并不怎么奇怪。毕竟他本来就是那种人，对他来说研究那些未解的谜题，可要比陪伴他的妻儿子女重要多了。”

“但是您想啊，我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对不对？做父亲的，总归是最疼爱自己女儿的吧？更何况我还是他的独生女，他就我这么一个后代而已。而且并不是我自夸，您也看到了我其实长得还不错吧，对不对？”

“岂止算是不错。”迎着前者满含期许的目光，鱼谦十分肯定的说道“刘小姐你无疑是名很有魅力的女性。”

“是吧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刘蕊眼神亮了亮道“虽然没法和千幻九尾那样的异人比，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完全能算是个美人的，我认识的男人都渴望爬到我的床上来。”

“…”听到这鱼谦下意识想提醒下对方在交由上还是注意下比较好，不过碍于气氛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刘蕊，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此刻略显古怪的眼神，带着几分惆怅之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继承了我父亲的天赋，从小就非常聪明成绩也非常的好。您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小时候是很乖巧听话的。鱼警官如果是您的话，你会不会为有这样一个女儿而高兴呢？”

“相比漂不漂亮聪不聪明，我想为人父母的话…”鱼谦微做沉吟后肃声说道“肯定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可爱的吧。”

“啊，抱歉鱼警官，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蕊猛然反应了过来，忙满含歉意的说道“我不是有意在您面前提起这个话题的。”

“没关系，我明白刘小姐你的意思。”鱼谦语气温和的说道“不过如果我是你父亲的话，我一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自豪的。”

“对吧对吧？我也觉得作为女儿我是很合格的。”刘蕊眼中再次闪过了回忆之色“我也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个孩子，都是在父母的期待中降生的。但是我可以肯定，小时候我父亲是真的很疼爱我的，虽然那时候他忙于工作回家的次数并不多。”

“他会抛弃母亲和他的导师千幻九尾厮混在一起，这个我完全能够理解。毕竟千幻九尾要比母亲漂亮的太多太多了，父亲会爱上她很正常。就像当初父亲会选择，和我母亲走到一起那样。”

“但我可是他的女儿啊，就算他最终抛弃了母亲，可是为什么连我也抛弃了呢？我们之间难道不是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吗？难道说曾经倾注在我身上的爱，也都是假的吗？”刘蕊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盯视着身畔的鱼谦幽幽说道

“呐，鱼警官，您也是个父亲，您曾经也有一个女儿。您能告诉我一个明明非常疼爱自己女儿的父亲，为什么会转眼间就变成了个绝情的人吗？”

“这…”鱼谦迟疑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看吧，您也不知道。”刘蕊叹了口气道“我问了很多人，没人能把这件事跟我解释明白。任源告诉我这是因为，我父亲他就是个和他一样的混蛋。可那是我父亲他，明明还没有变成异人。所以我想，既然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那我就亲自去向他本人…”

“...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