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树木在黑夜中投下奇诡的阴影,透着让人从内心深处感觉不舒服的印象,尽管一路上都开着车窗,柏天清还是觉得一股股挥散不去的尸臭味在鼻尖缭绕。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更不敢出声询问鱼谦,只得偷偷的将头靠近车窗佯装在观察路况。
关着车灯足足开出一公里鱼谦才打开了车灯,随着灯光亮起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扫去了心头的阴霾,鱼谦边开车边仔细的和柏天清描述了焚尸炉里的异常。
“据我观察,这个焚尸炉确实有问题。”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马雯…”目前的证据无疑支持了柏天清的猜测,但是此刻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瞎猜是一回事,可是当事实真的向一个荒诞不经的方向上发展时,亲身经历其中的人绝对笑不出来。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焚化区的金属板敲击声也不对劲,下面有可能是空的。”鱼谦此刻心中也是十分的慌乱,尽管他已经坚信这两起案件中有常识难以理解的因素在里面。可是马雯的死是确凿无疑的,现在猛然发现这么一个结果,一时间这个半夜爬进焚尸炉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的硬汉,也觉得有些手脚冰凉。
来之前柏天清全凭一腔热血,鱼谦更是抱着权当带着他练练手的心态。此刻行驶在归途上,二人思绪万千一时间反倒沉默了下来。
很快汽车驶离偏僻的郊区,转进市区,繁华喧闹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恍惚之间仿佛进了一个新的世界。
“那么,不管是不是马雯的尸体,孟伟为什么要把那个搬进自己的卧室里?”柏天清盯着灯红酒绿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低声问道
“猜不出来,不过如果孟浮笙没有撒谎的话,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复杂。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鱼谦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前停住,看着后半夜还在尽情享受夜生活的拥挤人群从车前的斑马线熙熙攘攘的走过,顾不得身上散发出的异味抬手关上了车窗“按照孟浮笙的说法,昨天下午孟伟才把那座雕像搬进家里。”
“这有什么问题吗?”柏天清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推测,孟伟将孟浮笙禁足在宅邸里的原因吗?”鱼谦寒声的说道
“鱼叔,你的意思是…”柏天清略一思索,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可是,这,孟浮笙不是孟伟的亲生女儿吗?”
“哼,我现在甚至怀疑他妻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活着离开他了!”
之前二人推测孟伟之所以不让孟浮笙离开孟宅,是因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物被孟浮生发现,防止孟浮笙泄露出去。现在看来只怕恰恰相反,孟伟强行滞留孟浮笙的结果竟然是孟浮笙看到了决不能让其看到的东西。
如此一来便很容疑让人联想到,也许孟浮笙和那座怪异“雕像”有着什么联系,孟伟之所以强行不让孟浮笙离开宅邸,只怕就是在等待雕像到达的那一天!
“那么孟浮笙岂不是很危险!”思及此处,柏天清忍不住喊道“难道说孟伟要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实验?我们得把她救出来。”
绿灯已亮,鱼谦松开离合向前方驶去,看都没看大呼小叫的柏天清一眼,冷哼一声
“救出来?怎么救?”
“我们可以上门强制要求孟伟配合调查!”
“用什么理由?我们怀
疑你在拿自己女儿的生命搞起死回生的实验?郊区外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殡仪馆可能和你有点关系,所以我们要逮捕你?我们通过你女儿了解到你卧室的雕像有问题,所以请跟我们走一趟?”鱼谦哂笑着说道
“你还不如好好打扮一下,捧着一束花跑到孟宅门前,对着开门的孟伟说我要娶你女儿,请放心把孟浮笙交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这样你最多上新闻头条而不是进精神病院。”
“那鱼叔你说怎么办?”柏天清泄气的说道
“你慌什么,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能确定的不过是,火葬场的焚尸炉有猫腻,孟浮笙遇到了怪事。至于孟伟是不是真的搞到了一个和马雯一模一样的雕像,那座雕像有没有活过来,甚至那座雕像和马雯的尸体是否有某种关联,算得上证据的只是几帧镜头上晃过的白斑,说到底这些不过是我们单方面毫无理由的推测罢了。”渐渐冷静下来之后,鱼谦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逐条的分析者目前的情况。
“话是这么说,可是…”柏天清想要反驳,但说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观点。毕竟两人的调查一直就建立在虚无缥缈的假设上,抛开玄学理论等于釜底抽薪一般,嗫嚅半晌他只得说道“那要是孟浮笙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可就晚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今天太晚了,孟浮笙恐怕已经睡了。你就不要回家了,去我那里睡。明天我们和孟浮笙好好聊聊,我需要她帮我们确认几件事。”鱼谦冷静的说道
“鱼叔,你的意思是?”
“如果孟浮笙真的有危险,我有办法把她捞出来。”鱼谦方向盘一打直奔孟宅方向而去
“在此之前,我们得去拿点东西。”
…
今夜孟浮笙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宽大的床上,辗转反侧一时难以入眠。她不是没想过让小安来陪自己睡,但是抛开小安起的很早,不知何时就悄悄的离开了她身边这一点。对于孟浮笙来说,她和小安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说不出的复杂。
她一直痛恨于小安助纣为虐,是孟伟掌控自己的帮手,甚至那段令她想都不愿去想的痛苦回忆小安都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可另一方面,孟浮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出于作为女仆的本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小安一直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带着她那永远不变的,恭敬的笑容,贴心的帮自己照料打点好一切。
自母亲艾迪抛下她们父女二人走后,小安是陪伴自己最多的人,也是整个家中和自己接触时间最长的人。同时亦是无形之中,孟浮笙最依赖的人。小安进入孟宅之后,便同时扮演了孟浮笙的“母亲”和“父亲”这两个角色,填补了她亲情上的空白。
上大学后孟浮笙执意去往当初的旧宅中独立居住,孟伟另给她找了一个保姆。但是张妈给孟浮笙的感觉完全就是主顾和雇工的关系,当然还有监视者的感觉参杂在其中。午夜梦回,孟浮笙最想念的除了母亲艾迪,便是令她又爱又恨的小安了。
她不愿意承认这份思念,并将之视之为耻辱。好像如果承认了自己对小安的依恋,便一并承认了孟伟对自己施加的层层枷锁,承认了自己对父亲的屈服。她倔强的排斥着小安,从第一天起便没有变过,就像小安脸上那恭敬从容的笑容,从第一天起也没有变过。
昨夜连番惊吓,孟浮笙几近崩溃,惶恐之间再也顾不
上赌气抵抗,最后在小安的怀中方才度过了一个踏实的夜晚。而平静下来的她,今晚却再也拉不下面子要求小安继续陪自己睡了。
今早孟伟回家了一趟,待了没多久便匆匆的离开了。她和大多数情况下一样,既没有和父亲照面,更别提说上几句话了。有时候她不禁要怀疑难见一面的孟伟,究竟是不是这间宅邸真正的主人?甚至,那个渐渐在自己记忆中模糊下去,只剩一双冷峻双眸刻印在自己脑海中的男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每当想到这里,左肋下长长的伤疤便隐隐作痛起来。
“笨死了,我不说,就不知道来看看吗!”孟浮笙低声咒骂到,她不愿开口要求小安陪自己睡,可又期望小安能够来到自己床头,低下头带着笑容柔声的对自己说
“小姐,今晚也让小安来陪您睡吧。”
然后自己拒绝之后,小安坚持己见,最终自己万般不情愿的答应下来。小安会伸出结实的手臂环住自己,让自己以最舒服的角度卧在她怀中,听着她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安然入睡。
可惜今夜小安甚至没在关灯前来问自己要不要吃夜宵!这让孟浮生在无名的愤怒中带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打算对小安发火,一方面是因为小安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生气。另一方面小安没有将昨天发生的事告诉孟伟让她对其大为改观。孟浮笙以为一直对孟伟无比恭敬顺从的小安一定会把自己昨天闯入主卧室看到雕像的事情告诉孟伟。
然而并没有,今天上午孟伟回来后小安明显什么都没有和她父亲说。孟浮笙不知道,那个雕像对孟伟来说究竟有多重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被自己看到。不过她知道的是,但凡是孟伟强调严禁她靠近的事物,总归是要比她重要的。
或许在孟伟心中,很难有什么比亲生女儿还不重要的东西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这次公然在行动上而不是口头上违背了孟伟的意愿会是什么结果。但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不会是很好的下场。
现在孟浮笙内心之中唯一的寄托,便是柏天清了。她没有想到今天上午柏天清和她取得联系后不仅没有质疑她是不是在发疯做梦,反而详尽的询问了自己种种细节。不仅温柔的安慰了惊弓之鸟的她,还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要将其查清楚。
危机之中人总是变的更容易去相信,此刻柏天清就扮演了一个白马王子的角色,承载了孟浮笙所有的期望。柏天清只是告诉她晚上出夜勤,可她却坚信这一定是去调查和那座雕像有关的事情,为了帮她逃离这座宅邸而努力。
巧合的是,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这番自欺欺人的安慰却无意中指明了事实。
孟浮笙起身取过床头的手机,紧紧的握在手里,好像握着柏天清的手一般。她已经决定了,明天只要柏天清来消息,就向他表明自己想要离开孟宅的想法,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他。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她相信那个笑起来阳光帅气的羞涩刑警,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帮她逃离这座恐怖的牢笼。为了离开这里此刻的孟浮笙愿意付出所有代价。
渐渐的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她依然有些疯狂的头脑中酝酿
“如果他不愿意帮我,那我就趁着黑夜,从窗台跳下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