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在前院宴客,青篱又多得了一日清闲。
今日,她到没有再窝在长塌上睡觉,她来这个时空五六天了,该迷茫的也迷茫够了,是该打起精神好好整理一下思绪了。
她现如今只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庶出小姐,想舒舒服服的过着坐吃等死的米虫生活似乎一点都不现实,况且别人给的物质保障,主动权始终在别人手里,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而,要想在古代靠自己的能力生存并且过上好日子,能读会写是最基本的生存本领。
细细的想了一个上午,给自己的未来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心里便安定了许多。
吃罢午饭,便叫杏儿开了书房的门儿,她从今天起,便要开始练习毛笔字。
然而练习的结果却让她十分的恼火,看着眼前这鸡爬爬一样大字,不由又有几分泄气。
唉!赌气般的扔了笔,大力拉开书房门,走了出去。
杏儿和柳儿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做着针线,见二小姐面色阴沉的出了书房,就向院子外走去。
杏儿连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跳起来就要跟去。
柳儿一把拉住她,怪道:"你平时的眼力架哪去了?没瞧见二小姐脸色不好,一看就是不想叫人跟着..."
杏儿连忙扒拉她的手:"二小姐若是烦着了,不更得跟着去?万一有什么事儿,跟前也好有个人应着"
柳儿松了她的手,恨恨的点了点她的头道:"二小姐能去哪里?左右不过是去小花园里走走罢了,你若想去讨没趣,我便不拦你了..."
说着进了书房,书房的地上扔了一地纸团,展开一看,原来是二小姐鬼画符一般的大字。
杏儿看着这一地的废纸,叹了一口气:"二小姐原来是烦这个呀,这字哪是一日练成的..."
柳儿一边收拾地上的纸团,一边道:"我倒是能猜着二小姐的心思,二小姐自五岁开始练字,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好容易练得一手好字,连老爷都夸赞呢,现如今忘了个干干净净,能不心急么?"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若是早知道二小姐今日有这一病,我们便劝二小姐少用些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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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篱出了"篱落院",沿着树荫,信步走到小花园。天越来越暖,小花园里的野花开得一日比一日更多更盛。虽然比起府里的大花园,这里显得杂乱无章,倒也有一番野趣...
路过惯常去的假山,青篱也不做停留,直往远处的缓坡儿上走去。想起前世儿时家里的老房子后面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土坡儿,每到春天里,她便和邻居家里的小姑娘一起来这里采采野野,挖挖草根,做做游戏,记得那时的天很蓝,云很白,花很香...童年的时光很是无忧无虑...欢笑声很响亮...。
想起这些,心里的沮丧便少了几分。起了几分玩兴,便东一朵,西一朵的采起了野花,专挑那开得正艳的采,一会儿便采了一大捧花,青篱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拨了根野草,把野花细细的绑了,望着手里这一大束红的粉的紫的黄的密密匝匝的野花,不由笑出声来。
突然草丛中一阵响动,青篱吓了一跳。想起杏儿说过的蛇鼠出没的话,忙捡了身边的一截枯枝,划拉着草丛,弯腰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什么活物儿,不由松了一口气。
方才光顾着采花玩,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她已到小花园最深处,离苏府的东墙只有一米之遥。
约三米高的青砖墙体,有些斑驳,那些被风化的青砖和墙头茂密的杂草诉说着岁月的悠久。望着高且长得看不到边儿的围墙,她又有一些落寞。这墙在圈起了她的安全的同时,也圈起了她的自由...
将来又是怎样呢...呵...将来......
一边想着,一边手扶着墙面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无意识的穿行。
不经意的低头,咦!?等等,这亮光哪里来的?再细细瞧去,只见那约半人高的杂草后墙脚怎么个有洞?青篱下意识想到一个词:狗洞!
扒开草丛,蹲下身子,打量着这个洞,洞口还不小,足足可以容下一个成人轻松通过,以洞口的痕迹来看,应该存在很久了。压低身子,顺着墙洞望过去。
洞的那一头也长着一大片的杂草,伸过手去,墙体不是很厚,微微一使劲儿,便能碰触到对面的那片杂草。
侧耳听听,对面一片寂静。莫非也是个荒废的园子?
想起小时候,跟一众男孩子调皮,钻狗洞的情景,野性突起,又因着岳府人此时正在苏府前院做客,胆子又大了几分。前后左右扫了一眼,四下无人,深吸一口气,慢慢的伏下身子,钻了进去。
顺利钻出狗洞,一股淡淡的药香夹着青青的气息迎面扑来。眼前是一大片及腰高的草丛,青篱半缩在草丛中,理了理衣衫,小心探出半个脑袋,搭眼望去,不由呆住了。这里虽然也是个花园,却并不是她想象的荒草一片...却是一畦一畦规置得整整齐齐的田地,里面种着一些她不认得的植物,有些已经开了花,微风吹过,带来一阵浓浓的药香。若不是远处的凉亭和房屋,她还为到了郊外呢。
可能是...草药?岳家不也是书香门第么?难道府里还有行医的?
据青篱的目测估算,眼前这块草药地足足有五六亩,草药长势极好,郁郁葱葱,绿油油的连成一片,春风吹过,绿浪乍起,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猫着腰,拨开草药丛,又前行了数十步,半藏着身子,打量了一眼这个院子。
园子中间,有一处凉亭,周围种了十来棵约合抱粗的梧桐树,巨大的树冠将亭子覆盖着严严实实。却又衬映得整个园子更加空旷整洁。
整洁得让人失去探寻的欲望。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探寻什么,纯粹是小时候钻狗洞的后遗症,总是想着洞的那边会有十分好玩儿的事儿,会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罢了。
如今狗洞也钻了,她却突然没了兴致。不由想起前世曾看过的一个典故。说是一个隐士在雪夜,突然兴起,想起好友戴安道,便乘船前往,经过一夜才到达好友住的地方,隐士却造门不前又返了回来,别人问他,为何到行了一夜船来见好友,却到了门前又要返回去呢?隐士答道:"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青篱不由暗笑,自己如今也学了一回风流雅士,只不过自己是乘兴钻狗洞罢了。
转身正欲离开,突然头顶上方一个低沉而清冷的男声传来:"你是什么人?!"
"啊!"青篱惊了一跳。方才明明没人呢,可这声音是哪里来的?莫不是幻听?然而老天仿佛要跟她做对一般,她心念刚刚至此,那低沉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篱这次听得真真切切,绝对不是幻听,有人!而且是离她很近的人!呃?怎么没有听到一点响动呢?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转转眼珠子,只看见一片月白的衣角,在翠绿的草药丛中极为扎眼。
"轰隆隆"她的脑袋里一片炸响,人如石化般定住。好一会儿,才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肉身。
完了!被发现了!官家小姐钻狗洞,这...如何解释?
如果此刻有个地逢,她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然后遁地升仙...呃...遁地逃走,爬走,跑走...反正是只要能走,怎么走都无所谓。可惜,那立在她身侧不远的处双脚仍然定定的站着...希望这主人不要太难缠才好...
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微微抬起头来,便对上一双温润黑眸,这眼睛尤如一汪泉水,清澈透底,却不起半分波澜,一如他的声音清冷。
青篱向后退了两步,想要看清楚这人。却听见脚下咔嚓咔嚓的几声细响,伴着细不可闻的枝叶摩擦声...完蛋!不用低头她也知道脚下踩的什么东东,草药!
果然,那温润的黑眸因着轻响又清冷了几分。
这是个什么状况?青篱吞了吞口水强作镇定。一边细细打量眼前这人,一边思考着该如何自圆其说。
眼前这人,年约十八九岁,身形修长,眉似青山,目若寒星,嘴角微微抿起,身着一袭月白长衫,松松的挂在身上,发黑如墨,头顶打了一个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子绾了起来。头上一根碧玉簪子,腰间配着青色绶带,脚上一双青色皂靴。
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你是什么人?"声音的主人第三次发问,只是这次平静中略略的带着一丝的淡漠疏离,还有一丝不耐!
这丝不耐烦把青篱惹得有点发毛,挑了一下秀眉,在心底把刚才的赞叹改为: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只是这声调语气实在欠扁!
呃?!她是什么人?她是苏府的二小姐!但是,却不能实话实说。青篱想了又想,眼珠子转了又转,一横心一咬牙一闭眼,心道,今天姐姐我就装无赖派了!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勇敢,直视那双温润黑眸,答道:"活人!"
"嗯?!"那男子黑眸一闪,眉尖挑起,带着淡淡疑问。
听不懂?!青篱无奈撇撇嘴,只得好心的解释道:"你不是问我是什么人吗?我说,我是活人!"
他点了点头,目光淡淡的扫过,停留在她的脸上:"哦,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那个...我在散步!"反正脸皮已经厚过一次,再厚一次就容易多了。
"哦...钻过狗洞来散步...?!"他眼波微动,眼中闪出一丝趣味儿,拉长了声音,顿了顿,似是赞叹似是嘲笑:"好...与众不同的...兴致啊...!"
青篱尴尬无比,他果然看到了...555555555,我的形象啊...。可是面上却强装镇定,打着哈哈道:"小女子是略有些怪僻。还请公子见谅,小女子这就打哪里来,回哪里去,不打扰公子了..."
言毕,转身就要溜。
然而那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她刚行了几步,便听见那声音淡淡道:"苏小姐今日踩坏草药数十颗,待在下清点数目之后,便会送到府上"
成功的止住了青篱的脚步。
丫的,他早猜到她是苏府的小姐,还装模作样的用死人一般语气问了一遍又一遍,不过踩坏几棵草药,居然还要赔偿。青篱那个憋气啊!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揍他个满地开花!
但是她不能!忍耐,忍耐,一定要忍耐!能忍也要忍,不能忍也要拼命忍!她可不想让整个苏府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千金小姐钻了狗洞。若单单是钻狗洞,尚还是小事儿,不过是受一顿唠叨罢了。偏偏是钻过狗洞便遇见一个年轻男子,而且是个貌美如仙的年轻男子!这事被有心人知道了,怕会传成苏府二小姐思春,钻狗洞私会心上人!她那个封建卫道士祖母不把她打死才怪!
过了半晌,直到她确信自己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才转过身来,直视他的双眼,淡淡道:"岳公子不必如此麻烦,现在就清点吧,今日是小女子莽撞,理应赔偿"
"哦,苏小姐认识在下?何以知道在下姓岳?"这声音总算是有了一些起伏,略略提高了音调,含着一丝趣味。
轻易的将青篱刚刚压下的怒气又激了上来,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已经处在暴走的边缘。
冷冷道:"猜的!"
哼,反正已经挑破,自己也不须再装下去。丫的,她来穿到苏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破功...还是被人三言两语便破了功。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如果敢八婆把她今日之事说出去,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哦,即如此,请苏小姐到亭中稍坐片刻"
"不必!"青篱气哼哼道,早办事早了。这个男子她不想再见到,她要有多远就离多远!
"可是...在下要先用饭...然后再做清点"
"你..."青篱一口气堵在心口,直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冷静,冷静!绝对要冷静!冲动是魔鬼,完事就后悔。
现在青篱一万个肯定,他是故意的,绝绝对对的故意!她只不过误入他的园子,呃,好吧,虽然不是误入,但也算是没有恶意的潜入吧?不小心踩坏了他几根破草药,用得着这般吗?...仙人般的外表,恶魔般的内心...丫的肯定从小受虐待...在沉默中变了态!
输什么也不输阵!我看你能让我等到几时?!
于是冷哼道:"即如此,岳公子就请先去用饭罢,小女子可到亭子里等着。"
岳行文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青篱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举步向前。
这个在一柱香前还被她称为"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男子,现在已经被列入她的黑名单。
梧桐树荫如盖,宽大的树叶把阳光严严的阻挡在外面,一走进凉亭,便觉得身上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片刻间便把方才在阳光下走动而生出的薄汗消了下去了。
被微微汗湿的衣衫,凉腻腻的贴着肌肤,让人感觉非常不适。
青篱坐到凉亭里,头脑已经冷静下来。将方才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刚才装无赖的策略是完完全全的失败!在没有弄清楚对手之前,冒然出手,不败才怪。
这个假面仙人无疑是比她更无赖,好吧,她承认他的无赖功力更胜一筹。人家无赖得风轻云淡,行云流水,不露痕迹!
装无赖行不通,那只有装可怜?装无辜?老天,她不擅长!前世三十年,她愣是没学会装可怜这一套!那接下来怎么办?
罢了,装可怜她虽然不会,但是示弱还是懂的,眼的情形明摆着对她不利。况且也是自己有错在先,不该冒然闯进人家的园子里。想到这一层,青篱心绪平静了许多。
原本自己先错,现在主动示弱,也不算委屈她。略一思索,便拿定主意。抬眼见岳行文负手站在亭外,便走到亭子边上施了一礼道:
"岳公子,请稍留片刻,小女子有话说"
岳行文剑眉微不可见的挑起,见她此刻面容平静,虽然仍是淡淡的,却卸去了那层微不可察的疏离,清澈的眼眸里一片从容淡定。
便点点头,进了凉亭站在石桌前,指着那唯一垫了锦缛的石凳道:"苏小姐有话请坐下说"
算你还有点眼色!青篱福了福身毫不客气地坐下,她出来已经多时了,再不回去,红姨杏儿柳儿她们该担心了。只想速战速决,于是开门见道:
"岳公子,方才是小女子出言无状,无意中冲撞了公子。请公子见谅!小女子只是在花园里游玩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那个墙洞,一时好奇,才...。至于无意中踩坏的草药,因小女子不便久留,怕是等不到岳公子用完饭后再清点数目了。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惊动我们府里众人。所以,岳公子可以清点之后,将所需赔偿银两数目从那墙洞中扔过去,小女子自当按数目将银两从墙洞扔过来...不知岳公子意下如何?"
青篱一副坦城布公的模样。
"不妥!"岳行文淡淡抬了一下微垂的双眸,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苏小姐难道不知这私相授受..."
青篱心中暴跳,鬼才跟你私相授受...好吧,虽然眼下这种情形你扔过来,我扔过去的,有点那什么嫌疑...可是打死她都不愿意想到那上面去...
于是正色道:"岳公子差异。小女子损坏公子的草药,按照草药的价值向公子支付银两,这本是交易,何来什么私相授受?"
岳行文作如梦初醒状,轻轻一拍自己额头,转过脸故作歉意轻笑:"在下一心为小姐闺誉着想...即是苏小姐认为如此甚妥,就这么办吧"
青篱心中翻了大大的白眼,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那么就请岳公子今日踩坏草药数量做个清点,明日辰时,小女子到那墙洞之处去取"顿了顿又道:"岳公子只需写上所需银两的数目即可"
岳行文点点头,微不可见的声音:"...那草药皆非凡品...苏小姐要早做准备才是..."前一句是感叹,后一句是提醒!
青篱心中轰隆隆炸了开来。啊!银子?!她忘了她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小姐,不知道有没有私房钱呢。可是输人不输阵!
"多谢岳公子提醒,小女子告辞了..."说罢起身离了凉亭,她敢打赌,再呆一刻,她强装的面具就要再次破功了。
"苏小姐从哪里回..."岳行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自然是打哪里来,从哪里去..."青篱知道他是指自己钻狗洞一事。头也不回,扬声回了一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