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我想的很清楚,我不能口是心非。”
坐在苏远的对面,郑小邪神情凝肃,认真非凡。
“从我父亲意外身死,我被迫逃出魔门流浪十多年间,我脑海里的每一个想法,做下的每一件乃至微不足的事情,都是为自己考虑,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因为——”
“我怕死,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他认命般的垂头丧气道:“我不想欺骗你,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的心,哪怕是修炼儒道,我也是为了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为苍生,为黎民,我还做不到那么伟大。”
“哪怕琅琊郡开采元石矿的事情,我也只是想豪赌一把,以最快的速度帮自己挣的一场大功绩,好为之后的升官发财铺路。”
面对这家伙的坦白,苏远将心中的惊讶收敛,平静道:“这就是你询问自己的内心,找出来的答桉?”
“是!”
苏远:“不后悔没有说谎话欺骗我?”
“骗别人可以,但我唯独不想欺骗校长你。”
郑小邪道:“校长,我让你失望了,看来我真的不适合修行儒道。”
“我无法真正的做到舍身取义,杀身成仁,以苍生黎民为己任我可以做到,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要过的舒服滋润,可以确保自己的生命。”
“倘若连自己的生命都保障不了,我肯定会丢盔弃甲,逃之夭夭,就像今日在通政司一样,为了活命,我可以不顾颜面,二话不说就磕头求饶。”
苏远望向他:“说完了?”
“说完了,呼,我的心也舒畅了。”
郑小邪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又低声道:“校长,你可以废了我,我不配修行儒道。”
说罢。
他便闭上眼睛,任由苏远处置。
只是。
让他意外的是,等了许久,预想中的惩治与斥责并没有到来。
“校长,你.....”
苏远奇怪道:“我废了你做什么?”
“可是,你不是说过,儒道是为万世开太平,为苍生黎民请愿,刚正不阿,浩然天下的修行吗?”
“儒道的确是如此。”
“那像我这样贪生怕死,苟活的人,还怎么修行儒道?我不配修行儒道!”
“谁说你就不能修行儒道?”
苏远不赞同道:“若只是为了一点小利天下便抛弃自己的生死,不懂灵活变通,这不是腐儒,那还是什么?”
“相比起来,腐儒的危害性,可比你这种贪生怕死的正儒要强太多,只有小利,而危责天下。”
他笑了笑:“我之所以看中你来修行儒道,就是知道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腐儒。”
“何况.....大丈夫处世,当扫天下,何需扫一屋这种话的确没有错,可我并不认同。”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障不了,何谈去为万世黎民开拓命运?”
“校长,我.....”
苏远看着他:“问心,问的就是本心,倘若刚才你选择不说真话,你身上的浩然气顷刻间便会溃散,修为尽废。”
“而现在,虽说没有一颗天下为公的大无私,至少还能说出先活自己,再活苍生黎民的话语,有那么几分真正的儒心,算不错。”
他从来不要求郑小邪做到极致。
先活自己,再活儒道!
这也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若自己都无法苟活,那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若自己能活的痛快,那绝对奉行正义,将儒道贯彻至底!
“问心已经完成,你该悟了。”苏远突然说着,眼神直视着他。
郑小邪旋即一愣,不明所以。
可很快。
体内浩然气的变故,立刻发生。
原本在文心附近只是氤氲状态的浩然气,忽然躁动起来,飘若惊龙,绕着文心游曳几圈之后,便勐地钻入文心之中。
顷刻间。
郑小邪周身浩然气弥漫,青然色的光华在房间内陡然大放,被浩然气所拂过的地方,若是有灰暗脏污,立刻变得一尘不染,熠熠生辉,光亮异常。
【盯——郑小邪问心成功,诚信所致,浩然正开,入举人之境!】
【感悟才思如泉水,下笔如有神,以文气抒写文章,可通情共神!】
郑小邪睁开眼,拿起苏远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当即泼墨挥毫。
没过多久,一首诗词便跃然纸上。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正是映照着郑小邪此刻的内心。
面对琅琊郡徐家与青紫城通政司串通一气的困局,面对群人狼狈为奸诬陷自己,他必须粉身碎骨浑不怕,一身正气证清白!
纵使经历万般困难,烈火烹油在前,自己也要进行到底......这件事,绝不能就此算了!
一股敢于抗争,不怕艰险,勇于牺牲的大无畏精神,从纸上的诗句中传递出极其强烈的情绪。
无形的波澜,立刻向这件酒楼扩散而去。
很多正喝着酒的人,身子一僵,忽然心头涌现出强烈的情绪,被这首诗的真意所影响。
砰!
酒杯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立刻响起。
“不行!”
“男儿大丈夫岂能事事退缩?”
“隔壁王家欺人太甚,屡次侵我田地,占我祖宅,这口气我不能再忍了!”
“这次就算是拼的粉身碎骨,我也要让他知道,老实人不是随便能欺负的!”
说罢。
这位在街道上,被公认为最窝囊老实的家伙,摔杯而去,回家抄起家伙就往邻居王家干了去!
更加奇异的是,这家伙力气居然变大了许多,那五大三粗的王家老儿,竟然被他打的遍体鳞伤,连连求饶,嘴中不断抽着凉气忙说着再也不敢之类的话语。
“老娘是清白的!”
“老娘一个人将儿女拉扯长大,靠的就是自己,没有暗地里找什么姘头!”
“那些老婆娘要是还敢在背地里嚼我的舌根,看我非撕烂她们的嘴不可!”
.....
无论男女老少,酒楼里的人一位接一位忽得爆发出了情绪,往常的压抑与不甘,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在心头上。
而且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精力和力气,竟然一个个都当场摔杯而去,要将心中的忿岔发泄出来。
在场的很多人,都对其产生了共情。
“校长,这是我干的?”
听着酒楼里正在发生的事,郑小邪抓着手中的笔,眼睛瞪的滚圆,满脸不可思议。
自己什么都没干,就是心有所感,写了一手诗而已啊!
“这就是举人的文章通神。”
苏远解释道:“这首石灰吟里饱含的情绪与精神,渲染给了这些人,共情力强劲十足,就算是相互有误解的人,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实意,不会有半分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