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霜霜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味道鲜美的鱼肉在她嘴里却味同嚼蜡,她轻声说道:“大剩,后天要交房租了,1500,下个月就九月份了,小乐也六岁了,我想送她去学前班,我看的那一年制的,要17800的学费,还有我们爸妈的四份养老保险,也要6000,我们两的就停一停吧,以后再说。”
老孙轻轻恩了一声,挑着花生米,就着啤酒。
女人将耳旁发丝捋到脑后,她的模样清丽美貌,五官端正,只要略加粉黛就会是路上最吸引注意力的美人,可惜还不到30的年纪,就被生活雕刻出愁眉和岁月痕迹,她略有犹豫,说道:“我听晓晓说,你们要回N市重新发展?”
男人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申请辞职了,下个月拿到钱就走。”
方霜霜轻声道:“保安那日夜颠倒的作息,太伤身体,辞了也好。”
顿了顿,方霜霜继续说道:“大剩,要不咱们别回去了吧?曲振兴那里能不能搞得起来还两说,就算能恢复到之前规模,也需要一定时间,你看,我们这几年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小乐要上学,我爸妈身体也不太好,你不是也说你弟弟今年就准备结婚了吗,到时候你这当哥哥的,总得帮帮忙,意思一下吧。”
“所以我的意思是啊,要不我们还是继续呆A市,你重新找一份靠谱的工作,我这里也有希望,能争一争酒店经理的位置,到时候收入能提一大截。”
女人问道:“你说呢?大剩?”
老孙平静道:“我考虑考虑。”
“行。”
吃完饭后,方霜霜收拾完碗筷然后去辅导小乐功课,老孙下楼倒垃圾,他没有急着上去,而是去小店买了包白利群和一瓶牛栏山,坐在楼下台阶上,望着小小弄堂里的人们来来去去。
能下酒的,不一定是饭菜,也可以是回忆、过往和生活的辛酸苦辣。
老孙很喜欢方霜霜,从小时候就喜欢,可是她一直高高在上,美丽耀眼,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若是没有她姐姐的那一茬子事,她肯定会过的很好,衣食无忧,体面富贵。
因为带着个孩子,方霜霜自身的优势荡然无存,她与其说是选择了老孙,不如说是没有退路。
老孙知道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爱上自己,只是搭伙过日子罢了,可即便如此,老孙仍旧想给她最好的,所以拼了命的努力,没去翻译社之前,三十八九度的天,晒得滚烫的钢筋铁管往肩上抗,烫的皮开肉绽,寒冬腊月的凌晨,他还骑着小电车,冰冷刺骨的雨水里送外卖。
干货车司机,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做快递,一天只睡四个小时,摆地摊,卖蔬菜瓜果,他总能比别人早到一个小时。
后来去了曲振兴的翻译社,他更拼命了,不会跑业务,不会接单子,那就以量取胜!
别人一天扫一栋楼,他扫三栋!别人早九晚五,他早六晚十。
都说勤劳可以致富,他已经够勤劳了吧?可一月一万出头的月薪只能算是得过且过,刨去三人的开销,又能剩的了多少钱。
他很累了。
老孙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他知道方霜霜现在上班的酒店是她前男友参股的,她说的是要争一争经理位置,但可能她现在就已经是了。
他也相信方霜霜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可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委曲求全。
他和方霜霜没有办婚礼,只是有了一张九块钱的证,她不想办,老孙也办不起,结婚五年了,至今没有个孩子,方霜霜不愿意生,老孙也随她去了,把小乐视如己出,从懂事起,小乐喊得就是爸妈而不是小姨和小姨夫。
老孙不是圣人,也不想做圣人,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平民百姓,他会生气,也会愤怒,会嫉妒,也会心酸,但所有的所有,他都告诉自己,应该无怨无悔。
因为他喜欢她很久了。
就是这么简单。
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一滩烂泥。
要比好?
比曲振兴?比褚晓晓?比那个站在云端之上,高的不能再高的郝孟?
还是比低?
比宁清曾经那无趣而烂透了的悲惨生活?
所以老孙还告诉自己,要知足常乐。
人生有三个阶段,接受父母的平庸,接受自己的平庸,接受孩子的平庸。
他已经全接受了。
男人大口的灌着白酒,抽着白利群,眼神恍惚。
他仿佛见到了那个从小长大的村子,村口的大樟树下,一群孩子围着蹦蹦跳跳,有个男孩拿着木棍爬上青石,系着一块黑色窗帘布作披风,像是最威风赫赫的盖世英雄。
逢人便说要大闹天宫,做着征服世界的梦。
可是他失败了。
他没有学会七十二变的神通,也没有学会满嘴鬼话的武功。
在付出过,拼搏过
,竭尽全力仍旧无果后,再听到人们谈起梦想,他便开始装聋作哑。
时光磨灭少年志,岁月凉人善良心,东风吹破英雄梦,从此赤子再无心。
男人醉眼朦胧,低骂道:“去他码的狗屁生活……”
……
商州集团,顶层。
皮肤雪白的男人站在一块巨大投影前,其上映照着周夏的全息全景版图。
在他身后,权倾商州,风头无两,吞并所有部门已是名副其实的商业皇帝的商令却毕恭毕敬的守在一侧。
商九生头也不回,问道:“三区会审的结果怎么样?”
第八区的最高战略部部长,中等搜查官的暴熊冯寇淡淡道:“放心,和我们无关。”
“那就好。”商九生背着身后的五指细微的互相摩挲,说道:“我收到消息,郝孟身边的那个初等搜查官,会在月底离开下三区,他在上三区闯荡二十多年,是初等搜查官中都极为拔尖的一撮。”
冯寇随意道:“再强也只不过是个丁级,能抗衡丙级又如何,他能打一个,还能打十个吗?”
商九生不再多说,转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站在这里,他可以俯视整个A市。
这座第九区,花了他太多心血了。
他商九生是世俗中的异类,不拘规则,跳出律法,能够束缚和影响他的东西,寥寥无几,即使是压塌一切的强绝实力,在他眼中也只是虚妄,追逐权力的百年岁月里,他早就悟透了人性。
商九生朝商令招了招手,后者立马上前。
商九生淡然道:“杨鸣辞去第九区最高战略部的部长位置,我本来是打算自己接手的,不过现在我另有安排,这个位置就交给你了。”
男人一愣,随后眼睛瞪得滚圆。
第九区最高战略部的部长位置?
商九生淡然道:“你的资历还不够,我会让部长的位置空悬一年,在这一年内,你要将商州集团的脉络全面扩张,将第九区打造成商州集团的商业帝国,从各行各面都做到和人们息息相关,届时名正言顺的上位,明白吗?”
商令激动无比,“爸!你放心吧!一切就交给我吧。”
第九区的最高战略部部长!
这是何等的地位!
商令仅仅一想都感觉热血沸腾,那是真正的权力滔天,在第九区当之无愧的王者!
同时,这也愈发让他觉得自己父亲的深不可测,实力恐怖。
“爸!那郝孟和潭汐呢?你打算怎么办?”商令突然想起此事。
白肤男人平静说道:“时机未到。”
“是!”
……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
又是一天结束。
郝孟甩了甩手腕,单手把珞银刀搁在桌上。
还有两天就是月底了。
这二十八天来,他已经适应了珞银刀的重量,能自如挥刀,但离劈开金属柴还有很大的距离!
太难了!
难得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甚至都在怀疑杨鸣是在故意整他。
以铁砍铁。
他别说是使用双手,就算是动用异力后的增幅力量,恐怕也无法劈开金属柴,顶多就是一刀砸下,整个金属柴被砸扁一截。
没有异力灌注进刀内,珞银就是一团沉重的金属!在平时,它的刀锋足有一寸宽!这哪里是刀,就是一块大看板。
但只要有异力,极具延展性的珞银刀就能变成削铁如泥的锋利兵器!
郝孟在俱乐部内洗完澡,换好衣服,带上守着一旁陪着他训练的宁清,两人一起驱车前往A市的一间西餐厅,地方是贾仁定的,他心血来潮想吃牛排,当然,这也是他在A市的最后一餐了。
吃完饭后,贾仁就要离开下三区了。
郝孟是三天后走,他本想让贾仁等他一起走,但是后者在下三区呆的太久了,所需的战功每隔一段时间都是要叠加甚至于翻倍的,他是算好时间卡在今天。
一桌四人,还有个是老孙,两人干了一杯又一杯,长吁短叹,伤感离别。
终于,半夜11点散场。
“兄弟!回头见”
喝的醉醺醺的贾仁在老孙目瞪口呆的视线里坐进了那辆帝豪小破车。
“你不是说坐长途汽车回去的吗?”老孙连忙上前拽住车门,“不行!你都喝的这么多了!哪里还能开车!要出事情的!”
贾仁一张口就是满嘴酒气,“兄弟!我的兄弟啊!不要担心!我的驾车技术是一流的!”
老孙连忙看向边上的男女。
郝孟拍了拍老孙肩膀,“他命硬,死不了。”
汉子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就是,老孙,
我一生行善积德,老天会保佑我的,再说了,伊薇拉和金巴特还有那么多的姐姐妹妹们等着我,我哪里舍得轻易出事。”
老孙急的张嘴结舌,“这这这……”
郝孟只能编了个理由,说道:“真没事,我已经在城外找了个司机,到时候会安全送他回去的。”
闻言,老孙才稍微平静下来,还是有些担忧,好在见到小破车笔直的行驶在路上后才略有安慰。
目送汽车离去后,老孙和两人挥手告别,这同样是他们最后一别了。
曲振兴走了,褚晓晓也走了,贾仁是今天走的,而郝孟和宁清,三天后也要走了。
在这A市,只剩下老孙一人了。
……
星光璀璨。
可是离开了那堵巨大的保护罩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天地如盖黑布,贾仁打开车子灯光,昏黄车灯是这永恒黑夜里唯一的光明。
荒野之上,贾仁哼着歌唱着小曲,开着小破车往最近的黄江二级基地市而去。
突然之间。
贾仁瞳孔狠狠一缩,身体本能的颤栗,这是生死之间的潜藏的大恐怖。
他一脚踹开生锈车门,在疾驰中滚到地上。
“彭!”
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击中飞驰的吉利帝豪,整辆车一瞬间变成火球,杂物四飞,火浪席卷。
满身尘土的男人从地上站起,眯眼看着火光映造里逐渐出现的人影。
一,二,三……十!
整整十道人影,全部戴着黑色面罩,身着劲装。
“七个丙级初等,两个丙级中等,还有一个……丙级高等极限!”贾仁笑了笑,这也太看得起他区区一个丁级异人了。
汉子望向来时的下三区方向,喃喃道:“早知道就听老孙的了,不该开车的。”
十人分开站位,为首的丙级高等极限伸出一只手,淡漠道:“看在你是初等搜查官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先出三招再死。”
汉子再次笑了笑,他拍了拍身上尘土,理了理衣衫。
随后,汉子脚掌一跺,异力瞬间爆涌,冲向了前方之人。
坦然赴死。
……
极夜俱乐部。
风刀秦考背靠栏杆,翻看着手上的资料,沉声道:“下三区的376位初等搜查官已全部核查完毕,其余人员105698人,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杨鸣摸着下巴,眯眼思虑。
突然。
两人齐齐望向各自手腕,小型投影上浮现一则消息。
“又有初等搜查官死了?”秦考眉头微皱,“在第六区的荒野吗?被异兽袭击致死?”
但他立马就觉察不对,偏头一望,只见杨鸣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直跳。
已经辞去第九区最高战略部部长职位的男人翻身从三楼跳下,身形在半空中就化作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影,刹那消失,秦考心头一震,不敢迟疑,立马跟上。
仅仅一分钟,两人便抵达了远在十五公里外的小区。
17栋,2603。
房门打开着。
站在28楼走廊的风刀似有所感,眼神一动就发现了小区道路上正在朝外走的风衣男人,病态的白色肌肤异常显眼,后者觉察到杨鸣的注视,转身摘帽,遥遥欠身行礼,随后微笑着继续离开。
风刀收回目光,望向屋里,眼眸暗沉。
青年坐在沙发上,边上的女孩已经被吓得满脸煞白。
杨鸣一只手按在青年肩膀上,面无表情。
桌上有个盖子被打开的木盒。
这是刚才商九生送来的。
里面是一颗头颅。
杨鸣五指用力,压制着青年体内暴动的异力,“郝孟!冷静!这里是下三区!这里是第九区!异人犯法,罪不容诛!”
青年侧头望着身旁的男人,声音却是异常平静,“杨部长,我很冷静,也知道这里是第九区。”
“我知道现在的我根本不是商九生的对手。”
“我还知道他没办法直接杀了我,所以故意设局想要激怒我,在第九区逼我动手,好名正言顺的借规则之名除掉我。”
杨鸣沉默一会,缓缓放开了按着郝孟肩膀的手。
青年站起身,伸手轻轻在头颅脸上从上往下一抹,盖上死不瞑目的的汉子眼帘,他合上盖子,喃喃道:“贾仁,黄泉路上多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他来陪你的。”
“如果我做不到,我亲自下来和你赔罪。”
青年无悲无喜,望了一眼两位乙级巅峰强者。
“从今天起,我郝孟和商九生,势不两立,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