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
萧元彻吩咐魏长安安置妥善了晋帝之后,这才拱手出来,看了看苏凌、郭白衣和徐文若道:“你们可觉着乏累么?”
苏凌三人相视一眼,皆笑道:“听凭司空(主公)吩咐。”
萧元彻点点头道:“既如此,咱们趁热打铁,我吩咐人叫来白攸和公郡,咱们议一议罢,拿出个折子来,也别让圣上等太久。”
三人点头,随着萧元彻来到正厅,皆坐下品茶。
等了片刻,郭白攸和程公郡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萧元彻这才一挥手道:“白攸和公郡来的晚,如今圣上暂住我府上,正等着咱们拟个折子出来,这几日的事情也算有了结果了。”
众人点头。
萧元彻当先表态道:“此次事件,乃是夷吾族遗王长孙黎宣野心勃勃,在京都制造爆炸和流血事件,我等虽然已经脱险,但京中百姓和官员多有死伤,这件事还需公郡多多辛苦,你乃户部尚书,便有你汇同吏部将此次伤亡的百姓数目和官员名单于这两日开列清楚明白,好于圣上下次升殿时,呈给圣上!”
程公郡急忙拱手道:“臣明白!”
萧元彻点点头道:“另外,这些死去官员的位置便空缺出来了,文若和白衣也多辛苦辛苦,拟个继任人选名单,拣选人员的原则么,你们两个心中清楚,拟好报我便是!”
徐文若和郭白衣皆拱手道:“喏!”
萧元彻这才转头看向苏凌道:“苏凌,这次堪破凶顽奸计,护佑天子和我,功劳甚大,苏凌啊,你想让我如何赏你啊......”
苏凌一笑,忙起身道:“苏凌只是做了份内之事,不敢奢求司空奖赏。”
萧元彻一笑道:“很好,像你这样不居功的年轻人,如今不多了,不过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也是我位居司空多年的行事准则,上一次我便跟你说过,那司空府将兵长史,你可觉得委屈了?”
长史者,最低五品,最高可至正三品。司空府将兵长史,略高于普通级别的长史,乃从四品官职。
说实话,在场众人觉得苏凌立下这许多功劳,最后只是一个从四品的将兵长史,确实还是有些低了。
程公郡和郭白攸心中虽然这样觉得,可是看到郭白衣和徐文若皆面无表情,并不说话。
程郭二人谋略虽不比徐郭,但放眼大晋也是前排的智计之人,见了徐郭二人的表现,心中还不清楚?
说句公道话,依照此次苏凌的功劳,封一个列侯,实授各部侍郎都绰绰有余,只是最后却给了一个司空府属将兵长史。其中的用意,这两人也是清楚的。
将兵长史,官位说高不高,说低亦不低,但比普通长史重要在将兵两字之上。从此以后苏凌便真正一步踏入了司空府军机机密的决策层中。
官位不重,实权却还是有的。
而且司空这样安排的原因在场的这几位哪个不清楚呢?
苏凌更高的官位也好,封侯也罢,都可以办的到,只是,这件事司空不能办,司空的后继者才可以去办。
苏凌其实对做什么官倒也无所谓,见萧元彻说了这话,这才点了点头道:“苏凌多谢司空抬爱!将兵长史很好了!”
萧元彻这才笑吟吟道:“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定下了,等天子大朝,我再奏明天子,文若你那里拟好旨意,便可以发往各口了!”
徐文若忙点头。
众人这才又恭喜了一番苏凌,苏凌也抱拳说了一些过场话。
萧元彻待众人重新坐好,这才话锋一转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有关人等的处理事宜了。夷吾族遗王长孙黎宣已经身死,还有那几个核心贼匪也伏法,那所犯国法就一笔勾销了,只是需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皆明白这件事的缘由,皆知道黎宣乃这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文若你还需多费心啊!”
徐文若拱手道:“司空所虑极是,臣今日回府,便着手此事。”
萧元彻点点头,这才神情一肃道:“死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现在咱们议一议活着的人吧。一个一个来,先说说龙煌天崩之后,驻扎在城外的沈、钱、刘三家竟不思拱卫京都,反而合兵攻打龙台东城门,实在是大胆妄为,目无天子。诸位觉着如何发落才是啊!”
程公郡想了想,第一个出言道:“这三家虽皆攻打了龙台东门,可是据臣所知,刘、钱两家只是从属于沈济舟的长戟卫而已,且在攻城攻了一半的时候,撤兵了,至于什么原因撤兵,撤兵之后这刘、钱两家因为私人恩怨互相攻伐,本就在龙台大山山腹,咱们也可以只做不知。故臣以为,这三家都要处置,以彰国法,只是,刘、钱两家还要与沈家区别对待的!”
萧元彻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看向徐文若和郭白衣道:“你们两个的意思呢......”
徐文若思索一番道:“公郡所言极是,只是这三家悍然进攻京都龙台东门,已然天下震动。据臣所知,益安刘景玉,玄兔公孙氏、淮南沈济高、汉水张公祺闻听此事之后,竟也暗调大兵,想要趁机分一杯羹,后来当是知道了司空迅速拨乱反正,龙台转危为安,他们这才大军后撤,未敢前来。”
萧元彻闻言,面色阴沉冷笑道:“好嘛,都想来试一试,真真是狼子野心啊!”
徐文若点点头道:“此事之后,天子威仪有损,若不对三家严惩,不足以震天下,大晋社稷也将不再稳固啊。所以臣一请司空,严惩沈、刘、钱三家......”
萧元彻深深点头道:“文若所虑乃是大局稳固之事,惩治这三家是必然的,只是方才文若所言只是一请,莫不是还有二请不成?”
徐文若神色一凛,似乎有些犹疑,不过片刻,他还是一拱手,朗声道:“司空方才已经说过,有功必赏,有罪当罚,臣所知,天下诸路势力中,几乎闻龙台之乱,都有叵测之举,但只有一家,未有所动,更是晓谕他的臣属,一旦天子有诏,必率兵勤王,此人亦当赏之。”
萧元彻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徐文若,故作不知的抬了抬眉毛道:“哦?此人是谁啊?”
徐文若朗声道:“锡州牧——刘玄汉!”
他刚报出这个名字,整个大厅顷刻之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程公郡和郭白攸皆头一低,不敢再看萧元彻和徐文若,郭白衣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也略有些复杂。
苏凌也知徐文若为何会此时抛出要奖赏刘玄汉的提议。或许,在徐文若心中,天下间,心向大晋的各路豪杰,也就只有这个皇叔刘玄汉了吧,他这是在给日落西山的大晋,争取最后的一丝希望啊。
苏凌暗中叹息,令君啊,你还是......这萧元彻岂会同意不成?
果真萧元彻听徐文若讲完此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看着徐文若的眼神也渐渐的阴晴不定起来。
萧元彻眼神灼灼的看了一眼徐文若,沉声道:“文若,你此话可当真?”
徐文若忽的抬头,迎着萧元彻的灼灼目光,一字一顿道:“此乃臣深思熟虑之言,更是臣的心里话!”
萧元彻呼吸渐重,神情愈冷。
一旁的郭白衣无奈的摇了摇头,出言道:“文若......文若啊,咱们就事论事,那些所谓蠢蠢欲动的几家,不过是捕风捉影,再者刘玄汉远在锡州,他怎么想,咱们也不知道不是。所以不如只论沈、钱、刘三家之罪,其余人等,既然未成实际,便不赏不罚,可好啊?”
若是放在往常,这徐文若估计就退一步了。只是今日或许是因为龙煌天崩,京城被攻,大晋天子威严扫地,颜面无存,而心中实在闷极,故而竟一反常态,朝着郭白衣冷笑一声道:“祭酒和的一手好稀泥啊!......”郭白衣闻言,也是大为光火,我是为了你好,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说我和稀泥,行,那我就表明下自己的态度!
郭白衣神色一冷,朝着萧元彻一拱手,朗声道:“主公,臣以为,赏罚必有缘由,更要就人论事!赏者,苏凌也,苏凌所立功勋,有目共睹,罚者沈、刘、钱三家,他们的罪责,亦是众所周知,这便是臣所说的赏罚有由也!若按照令君所言,关于此事,无论是否实际上攻打未攻打京都,只要有一点所谓的异动都要罚,按兵不动都要赏,这不成了捕风捉影,无稽之谈了么!何能服人?!”
徐文若冷笑一声道:“司空不在这一日多,郭祭酒居中运筹,各地情报多如雪片,我说的那些事,哪一个是我徐文若胡乱猜想的吧,郭祭酒,到现在你怀里还揣着刘玄汉上的等候勤王的折子呢吧!既然有这个折子,那刘玄汉不该赏么?”
“我......!”郭白衣一窒,说不出话来。
徐文若瞪了一眼郭白衣,这才郑重的朝着萧元彻一躬道:“臣请司空,赏所有该赏之人,罚所有该罚之人,这样心向大晋者才不至于寒心,图谋不轨者亦可心怀敬畏!”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苏凌一脸无语,插不上话,只得低头喝茶。
郭白攸和程公郡两个也是尴尬无比,坐在那里茫然无措。
这一个军师祭酒,一个中书令君。
两个人在司空的心中皆是举足轻重的人,虽然两人平素也会因为一些小事意见相左,但是总会有一人让步,司空也居中活的一手好泥。
今天,两人互不相让,跟两只斗鸡相似,萧元彻,萧大司空也是一反常态,一言不发,稀泥也不活一下。
这样的情景,这郭白攸和程公郡也是第一次见。
萧元彻看看徐文若,又转头看看郭白衣。
心中虽然生气,但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争执的模样,自己也觉得好笑,然后他竟真的笑出声来了。
但见萧元彻忽的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洪亮,满院都是他的笑声。
他这一笑,倒也真起了作用了。
这俩重臣,被他这大笑弄得皆是一怔,这才发觉自己失态,忙各自朝着萧元彻一拱手,脸一红道:“主公(司空),臣失仪......”
萧元彻一边笑着指了指徐文若,又笑着指了指郭白衣。
看着这两人,眼眉皆是笑,半晌这才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两个,成何体统,一个是我军师,一个是中书令君,这吵得,让外人看去,我萧元彻这一大家子,是不是要分家啊!”
郭白衣和徐文若这才又是一怔,忙摇头请罪。
萧元彻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个和稀泥高手,他心中是倾向于郭白衣的,可是徐文若毕竟是他战略决策的奠基人,如今他亦不能离了此人。再加上之前龙煌台撇下他,多少也有点不地道。
所以,他也没有办法,只得说来回话道:“我觉着文若说的在理......”
郭白衣闻听,刚想再说话。
萧元彻却朝他一摆手道:“不过,白衣所说也不是不对......”
这次轮到郭白衣和徐文若哑然失笑了。
两人齐声道:“那司空(主公)还是得做个决断的好啊!”
萧元彻一笑,幸灾乐祸的瞅了瞅一旁只顾喝茶的苏凌,忽的哈哈一笑道:“苏凌啊,茶好喝不......嗓子也润过了,方才你这两位大兄的争执,你也听了,你以为该当如何啊......”
苏凌闻听,头大了三圈,暗道,尼/玛......司空,你不地道啊!
稀泥和了,再把皮球踢给我......
我能有什么以为?
我就没什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