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魅桥一怔,下意识缩回了手,低头看去,睡梦中的小家伙嘟着嘴,一只小手居然和尚离墨紧紧握着,似乎做了很可怕的梦的样子。
“死孩子。”
喉咙间溢出低哑咒骂,姬魅桥眉色顿沉,她目光扫过离墨右手腕,突地扬眉一笑,眼底却翻滚着嗜血的杀意。
孟千寻一心想当皇后,如今更是大量服用太医院开的药方,希望治好自己的不孕症,她当然希望有朝一日是自己的骨肉登上皇位。
至于即荣,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长孙一澈却疼爱的他像个宝,原因孟千寻自然也清楚,因为这孩子无论是眉眼,还是语气,都与那死去的女人极像!
如此一来,她在这里杀了即荣,再将这错推到青黛身上,就可以去孟千寻那里邀功,盯着依然昏迷的离墨,她眼中凶光一闪,五指成爪狠狠刺向即荣的心脏!
可就在指甲刻入血肉的那刻,小家伙突然张开眼,怔怔地瞅着姬魅桥,纤长的睫毛,明澈的大眼,可那眼底偏生带着一抹梦魇般熟悉的孤高。
“姐姐?”
无辜的童声,姬魅桥手僵在半空中,因为她感受到了自己腹中胎儿轻轻戳了戳自己的肚子,似乎也听见了这个声音,想要出来玩耍一般调皮。
那一刻,她猛然想到五年前长孙一澈对尚离墨凄然的质问:“和你一起回来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和明川的孽种?”
而她肚子里的胎儿,也是明川的孩子啊!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的迟疑,床上本沉睡的女子蓦地撑开了眼,漆黑的双瞳如两道冰锥凌厉地刺来,透着幽冥地府的怨毒。
醒了?
寒气侵袭血脉,姬魅桥被盯的浑身一颤,完全来不及反应,对方已经坐起身,左手红袖一挥,一掌将她抽下床去,竟没有一丝一毫刚才的柔弱憔悴。
脸上那张假皮传来剧痛,姬魅桥整个人翻滚下去,出于本能立刻用一手护住小腹,一手就欲击向地面反弹而起。
可一想,真实的青黛绝不可能有如此迅速的反应能力,她干脆双手死死地抱住胎儿,任由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一耳光抽的极为用力,似乎是母亲为了保护孩子所作出的拼死一搏。
姬魅桥整个人跪在地上,口角染着丝丝鲜血,脖子一凉,头顶传来一个冷厉的低喝。
“你想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离墨将睡的迷迷糊糊的即荣护在身后,手中匕首抵住跪在地上的女人,目光落在她深驼色的斗篷上,她瞳孔一缩,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掀开了她的风帽。
“唔!”
姬魅桥情急之下忘了自己戴着青黛的皮囊,赶紧扬手去挡,离墨丢下匕首,用力掰开她的双手。
是一张妙龄少女的脸。
可是身上的脂粉气却异常浓烈。
那一瞬,离墨眼底掠过了一丝异光,分不清情绪。
“是你。”
离墨淡淡开口,她记得青黛的模样,而且刚才对方惊慌失措的举动,也像极了从未杀过人的青黛。
青黛一直都是千叶门底层的门人,做事隐忍,锋芒内敛,却因心地善良,而从未执行过刺杀任务。
“青黛姐姐!”
即荣被离墨那一耳光给惊醒,立马从床上跃下,推开离墨依旧死死握着姬魅桥的手,用衣袖擦拭着她唇边的血迹,然后瞪大眼睛冲离墨喊道,“你怎么随便打人呀,你果真如传言般歹毒薄情!”
她怎么可以不问是非,直接就甩别人一巴掌啊,这坏女人,果然不招人喜欢!
“青黛。”已经对即荣的敌意司空见惯,离墨拾起匕首缓缓起身,俯瞰着男孩身后的女子,声音有一丝难掩的低哑干涩,“你还没回答我,你刚才想对即荣做什么?”
影卫直属长孙一澈管辖,她现在身为一员,更甚是长孙一澈的贴身侍卫,自然要比千叶门的门人高出一级。
那个男人,又给了她一次复仇的机会,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明知她在利用他,明知她复仇名单上最后一个人就是他自己,却为何还要三番四次地助她,帮她?
“我……”
看着伸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孩,姬魅桥眼中戾气一闪而逝,模仿着青黛娇弱的声音,她向离墨行了五体投地大礼,趴在地上哆嗦道,“方才奴婢见小世子睡的衣衫有些凌乱,就私做主张想替他整理下。”
“真是如此?”
离墨靠在床柱上,目光依旧锁着姬魅桥,有些狐疑地问道。
“是……”
姬魅桥咬唇,斗篷下的手却狠狠刻入地板,该死,她居然要给这个贱人下跪!
不过,她刚才不是晕倒了吗?以脉象判断,她至少得昏迷半个时辰,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过来,还跟个正常人一般?
“不是又如何?”
即荣突然大喊一声,将姬魅桥扶了起来,“我这五年来和青黛姐姐相处的可好了,她才不会害我呢!”说着,他撇了撇嘴,安慰姬魅桥道,“姐姐别怕,有我在,以后谁再说你一个不字,我就让爹爹宰了他!”
“多谢小世子体谅。”姬魅桥松开即荣的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看向锐气不减的离墨轻声道,“大人您的气色看起来很差,青黛帮您倒杯热茶吧。”
说着,低着头不再去看离墨的双眼,兀自走到了桌旁,背对着两人倒了一杯茶。
“大人,请。”
她恭敬地半跪在地,双手奉上茶,离墨淡淡垂眸,过了好半晌也不说一字,碧色清亮的茶水清晰地倒映出她略微苍白的容颜。
姬魅桥只好就这么跪着,内心已是恨的牙痒,却听两字轻轻飘来,“不用。”
姬魅桥心中咯噔一下,默默收了茶盏,一言不发。
“青黛,你扶我去床上吧,我月事来了有些乏。”
“是。”扶离墨坐下后,姬魅桥心下一转,余光瞟向即荣,微笑道,“趁着茶水还热,不如小世子来喝一口吧,奴婢想您一定也口渴了吧。”
“好啊!她不喝我喝。”
即荣咧开嘴,跑过来伸出双手去接。
“我来。”可是下一秒,姬魅桥手中的茶杯就被离墨接了过去。
“我自己会喝!”
即荣一跺脚就要去抢,离墨将手举到他正好够不到的地方,看他一蹦一跳的模样,眼底漾起一丝笑。
“你……”心跳骤然加快,姬魅桥手还维持着那个递茶的动作,她眼底闪过惊慌,随即飞快敛去。
“怎么了?”离墨淡淡扫了她一眼,目光却在她右眼角多停留了一会。
“这种小事不劳大人费力了。”姬魅桥笑的怪异。
“这是应该的。”
不管即荣叽叽喳喳地抱怨,离墨将茶盏递到他唇边,眼底异芒闪过,左手一偏,整杯滚烫的茶就这么朝着姬魅桥的手背浇了下去!
“你!”那凝白的手背当即通红一片,姬魅桥捧着烫伤的手,抬头盯着离墨,眼底泛起沉沉阴毒。
“坏女人你又想干嘛?”
“是我不小心,你不会怪我吧?”
离墨靠在床上看着她,笑容愈加明艳,直到姬魅桥气的差点发作,然后目光一闪,懊恼地揉着眉心道,“不过青黛真是年幼无知,小孩子家家喝什么浓茶,夜里可是会尿床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就下次再喝。”说罢手一扬,对姬魅桥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是。”狠狠咬了咬牙,姬魅桥最终选择罢手,却在推门而出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离墨的声音。
“把桌上的茶也拿出去,我不喜这味。”
微讶地转过头,见床上的女子虽然面无血色,但眼底依旧带着当年的一尘不变的清傲冷厉。
“还有麻烦青黛告诉店家,今后如此次的茶就不必上了,毕竟这样是引不到客人上钩的。”
离墨状若无意般扫过姬魅桥微白的脸,唇边扬起绝美的笑,“还有别的吗?”
“奴婢再去问问。”
姬魅桥心脏一跳,下意识摸了下脸,赶紧拿了茶壶匆匆离去。
直到下了楼梯,她脑中都是那双挥之不去的黑瞳,黝黑却明亮,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剖开一切龌龊心事。
别的?
难道尚离墨已经发现了自己,还警告她手段太嫩?
回头看着二楼,她将壶中的茶水倒入客栈后院的河水中,水面上渐渐浮起一层淡红色。
那是极好的止血药,可是用在月事来潮的女子身上,就变成了毒药!
她会一直流血殆尽而亡!
浅色的瞳血色流转,几乎看不见眼白,她伸出烫伤的右手,不久,那上面的水泡便次第脱落,露出凝雪般的肌肤。
一张面皮轻轻落在水上,春日湖水清澈,映出姬魅桥真实的容颜,雪白的肌肤下,却有鲜红的血管从耳后一路开到眼角,好似魔鬼的爪牙。
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今天已使用了两次禁术,如果再不去吸食阳气,她恐怕等不到孩子的出生了!
“尚离墨,你真不愧是我一生最大的劲敌,不过你以为你赢了吗?”
至于那孟千寻,她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
重新戴上风帽,她双手笼在袖中,当面皮沉入水中时,姬魅桥已然消失在了风里。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