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直接抱了个满怀,与此同时,林子外响起了影卫的口哨声,凌鸿煊眼珠转了半圈,忙上前打哈哈道,“瞧瞧,天公都作美了,这马车来的刚刚好,你们就别再矫情了,快走吧!”
两人对望了一眼,终于还是在凌鸿煊的唠叨下,执手离去。
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鸿煊面色慢慢沉了下来,对身后冷声道,“将那东西呈上来。”
慕千邪从他身后的暗处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布包,凌鸿煊转身将它挑开来,里面躺着几片银色碎片。
是刚才离墨亲手刺破的月牙面具。
凌鸿煊伸手取过一片,双眼立时深深眯起,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绝情丹,月牙面具,似乎……还少了一样关于南城雪的东西。
他一下子想不起来,只觉得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酝酿,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只希望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对了。”他放下面具,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慕千邪道,“青黛的事怎么样了?”
慕千邪颔首,“主子放心,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很好。”凌鸿煊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皇城方向道,“你现在是千叶门门主了,身份地位大不同以前,以后做事可要多留个心眼。”
“属下能走到这一步,全靠主子提携。”
“你先回去吧。”凌鸿煊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转身背对着他道,“一夜未归,姬魅桥怕是早已焦急万分了。”
“是。”慕千邪立即应道,却在欲离开之时,身后传来又凌鸿煊的一声轻笑。
“慕千邪,所有你要为我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无论你是否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但是以后的日子,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单纯地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主子?”慕千邪愣住,面上一片茫然。
“我不是你的主子了。”
凌鸿煊转身,双目静静地注视着他,“你自由了,你现在是千人之上的慕门主,不必再服从于我,记住不论今后发生什么再难承受的事,也一定要好好活着。”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明川。”
“你?”慕千邪眼中大骇,向后退了一步,警惕而慌乱地盯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名?”
当时他拜于凌鸿煊手下,从未透露过半点自己真实身份过啊!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就是五年前未死的明川?
还是说,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但为何自己完全不知情,难道是有人隐瞒了自己什么!
“明川你要记住一件事。”凌鸿煊直视他那双灰眸,微微一笑道,“很多时候,人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真相。很多你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其实,统统都只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意识,你需要自己用心辨别真假!”
慕千邪灰眸骤然缩起,浓郁如两颗血石,而当他反应过来时,凌鸿煊已经拂袖而去,只剩他一人立在这座无边无际的疯人崖中。
他缓缓抬眸,目光一点点扫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一股莫名的苍凉感突然涌上心头,他被姬魅桥救去后,整整两年,他才可以下地行走,自力更生,但是往后的三年他却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一次。
似乎,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只因为,他心底有个叫做年年的少女,一直叫他来这里找她。
然而,姬魅桥却告诉他,根本就没有年年这个人,年年只是他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罢了,他信了,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她说什么,他都应该无条件相信。
难道是他错了吗?
灰眸又缓缓落在早已消失在路尽头的影卫马车,慕千邪斗篷下的双手渐渐收紧,身子不可遏制地颤了起来,有什么难掩的记忆如洪水猛兽将他无情地负压而过。
然而越是往深处去想,他头就越痛,撕裂一般的痛,双膝一屈,他抓着头痛苦地跪在了地上,一个名字狠狠撞击着他的喉管,但是要将它喊出来,却是困难重重。
他颓然地仰头望向天空,这里榕树不多,但也只有头顶狭小的一方碧空,一段段残缺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眼前,他看见了一个在桐花树下练剑的红衣少女。
那少女,他记得,是那个一直试图扰乱自己思绪的“年年”。
“明川,你爱过一个人吗?”
少女练累了便坐在那桐花树下,她抱着双膝看着东方大地,微笑道,“我知道你就在我身后。”
她话落,树后果然走出一个黛衣少年,就着她身边的位置十分自然地坐下,那少年,他自然认得,那是他自己。
“年年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我好像……爱上一个男子了。”
她笑,一脸的幸福与依恋,而那少年几乎是瞬间所有表情都凝住了,像是活生生惊呆了一样。
“那人,师兄认不认识?”半晌,他无声苦笑。
“那个男子,师兄你肯定也认识的。”
东燕的二皇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少女笑的娇憨,然后伸了个懒腰将头靠在他肩上,就像是兄妹一样,“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当然爱过。”他侧眸望着身边的少女,灰眸闪动着不明的光,像是遗失在海底的碎钻,承载了十数载光阴,“我一直都很爱她。”
他爱她,如此肯定,这份爱倾覆了他整个前半生,从她还是个瘦不拉几,哭哭啼啼的小萝卜头时,就已经爱上了吧。
看着她笑,陪着她痛,看着她为自己捣鼓了半天,却做了一碗烧糊的阳春面,看着小小的她毫无戒备地熟睡在自己怀里,就像把他当做亲哥哥一样看待。
她把他当做哥哥,他却把她视作爱人。
这本就是一份不会得到祝福的爱情,但他还是想一直守护着她,就像刚才,她在树下练剑,他就躲在树后静静地望着她,谁也不说,但是却谁都知道。
彼此默契,心有灵犀。
他原以为,这就是他们的一辈子了。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挽着他手臂好奇道,“那明川,这个女孩我认识吗?”
“这个人,年年你也一直都认识。”他坦承作答,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希望她察觉。
“唔?”小姑娘嘟起嘴,认真回忆,随即一拍手道,“我知道了,是魅桥妹妹吧!”
灰眸在那一刻黯淡无光,许久,他笑了笑,精灵般纤长的睫掩去了眼底的悲伤,“算是吧……”
说完,含笑的唇边一片苦涩。
疯人崖里树的花期极短,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快凋零的桐花,却仍掩不住它的昔日风华,慕千邪仰头望着那风中桐花,灰眸缓缓闭起,叹息道,“年年,你到底是真是假?”
前世,你天真烂漫,不涉尘世,却落得惨死;今生,我抛去一切,弑杀成魔,只为护你周全。
只是,前世你不懂,今生,我不知。
两生两世,永不相知!
*
凤仪宫的外殿里,药香满满,纯金打造的观音一双慈悲狭眸似看破世间一切真善丑恶。
而观音下面却乌压压跪满了各路来请安的嫔妃,以及太医宫仪,整个大殿空气压迫到了冰点,没人敢说一句话,但每个人的眼底却都闪着莫测的光。
楚后突然病发,整整一个下午,几乎所有得知消息的人都赶了过来,但是楚后却只传唤了萧雪阑一人进入内殿,而这个女人,竟是孤身一人前来!
满大殿,各路心思横飞,正在此时,内殿前,那垂了一下午的绸幔终于被掀起。
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款款走了出来,萧雪阑垂眸,淡淡扫过观音脚下跪了一地的人,只看了一眼,她目光落在为首跪着的碧儿身上,轻轻摇了摇头。
碧儿会意,立刻领了几个太医进入内殿,而萧雪阑抬起下颚,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兀自出了凤仪宫。
至始至终,她一语未发,没人知道楚后再度昏迷之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跨步走出凤仪宫,萧雪阑抬眼望向西边天幕,天色居然已经暗了,马上又一个漫长而揪心的黑夜即将降临。
而刚才自己并未见到孟千寻,甚至是长孙一凡。
水袖下始终紧握的双拳已将掌心掐出一缕鲜血,萧雪阑有些失魂落魄地望向千寻宫方向,一天了,他从一早就去了那女人宫里,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们在做什么?
还是说,一凡他根本不知道楚后病情突发这一事?厉忠竟没回去通传,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等等!千寻宫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一般宫仪妃嫔自然是不敢擅闯,所以一旦一凡真不知道自己来凤仪宫这事,无法与自己回合,那么最大的幕后赢家只会是……
想及此,她水眸一眯,眼底折射出狠绝的光,抬起右手,那手心正握着一只小小的剔透玉瓶,里面装着浓郁的红色液体,像是血。
是的,那就是血,是楚嬛的血!
之前在凤仪宫时,她身上的芝兰香气,加上满屋子的草药味,恰好完全掩住了这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才又侥幸躲过一场恶战。
所有都以为楚嬛跟她密谈了一下午,其实从头至尾楚嬛就只跟她说了三句话,之后的时间就一直陷入昏睡中,而她则一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一来为了方便照顾,二来为了混淆旁人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