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寻大脑一片混乱,那姬魅桥侧身从她身边走过,似就要离开,只幽幽留下一句话,“孟千寻,我想好了,咱们两个人落得个两败俱伤的话,对谁也不好,你说的是不是?”
尚绝之前从来不愿透露真相,那么自己何不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彻底挖出这个秘密!
孟千寻一怔,旋即回身一把拉住姬魅桥的臂弯,眼中带着偏执的疯狂,“好,我答应你,你让尚绝告诉我,尚离墨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好。”红的有些妖异的唇轻轻勾起,姬魅桥转过头,笑容愈发深邃,也愈发莫测,“孟千寻,记住你的话。若你反悔,我向你保证,长孙一澈他一定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更甚是,我们五年前的那场交易!”
说罢,她回身走到尚绝跟前,道,“爹,您都听到了吧,女儿可以不找尚离墨报仇,但是女儿容不得您再这般作践自己!”
“魅桥,若你们知道了那个名字,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尚绝的声音很沉,如同漏液的更鼓,一点点沁入姬魅桥和孟千寻的心底。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姬魅桥忽而俯身在尚绝耳边,轻言道,“爹,若您不说,那么魅桥肚子里的孩子必定是保不住的。”
明显感觉到尚绝浑身一震,姬魅桥眼中光一闪,再下一剂猛药,“爹,这可是您的亲孙儿,也是尚府的……最后一脉!”
最后一脉香火!
尚绝的双眼豁地一清,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深深地望了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却也是最对不起的小女儿一眼,终是无声叹了口气,就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字。
然而,看到那个字,两个女人面上的所有表情,几乎是在刹那间,悉数凝固!
孟千寻握着瓷瓶的手渐渐收紧,她茫然地看着那一个字,就好像怎么也不能理解它的意思一般,只是僵硬着表情,愣怔地看着。
而她身旁的姬魅桥,反应则更为巨大。
随着那寥寥四笔,她双眼越撑越大,呼吸也愈见急促了起来,最后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似乎根本无法自我控制住。
因为那一个简单的字,叫做:玄。
玄,是跟允同等级的辈分,而整个苍澜大陆,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这个字:
前千叶门门主——年玄!
身旁的烛火爆了一个烛花,这才把两人给惊醒。
孟千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姬魅桥却猛地出声截口,但那声音亦是透着颤抖的迷茫,“时间差不多了,千寻王妃若是再不上去,该让人起疑心了,你先上去,我待会就出去。”
孟千寻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失血的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吞下了所有话语,兀自收起瓷瓶,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摇摇晃晃地步上了石阶,向天牢大门走去。
铁灰色的监牢里再度被死寂所吞噬,尚绝绝望地闭上眼静静坐在角落里,然后仰头呆滞地望着那即将熄灭的火把。
“原来如此。”
姬魅桥深深吸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天窗,遥远九霄之下风卷云动,犹如怨灵积压的不甘一般,几乎要将整个圣都的天空压垮。
“难怪年玄教她偷心术,将她托付给明川照顾,更甚是不惜自毁双目,堕入魔道,也要冲破禁术的第十层……原来如此啊!”
只有修炼禁术的人才会明白,禁术的第十层,就是逆天改命,白骨生肉!
原来真的是年玄复活了尚离墨,因为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一个负心人而死?
哈哈哈,万万没想到,她千算万算,却在棋局的一开始,便已步步皆错!
不过好险不险,如今年玄已经彻底失踪,只要她想,便无人再可能阻拦她半分!
*
离墨在由凌鸿煊假扮的小厮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混在了犹如长龙一般的女奴队伍中。
离墨雪砌冰雕般的清眸,随着光线的折射而微微转动,将大堂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入耳的是清韵屡屡的丝竹之音,入目的却是酒池肉林的奢靡之风。
离墨的眼角泛着凛冽的寒光,眸转之间,八个大字已深深地烙在了她心底。
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阿鸢,一会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凌鸿煊飞快地扫了眼身边众人,确定没有危险,才俯首附在离墨耳畔说道。
“你只管告诉我底下那些朝中重臣的身份背景,一会,我定让你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她话一落,凌鸿煊扫了眼高台之下一位位高声交谈,年近花甲的朝中老臣,又将视线再次落在离墨脸上。
她微抿的红唇,扯出一丝犹如弯刀般的冰冷弧线,凌鸿煊看在眼底,不知其意,却只觉得那抹开在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
“如今徐太尉不再如日中天,但是他的朋友黄大人,仍是孟风云的亲信。”
凌鸿煊勾唇,似笑非笑道,“至于剩下的人,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当做墙头草,哪边风头强,哪边油水足,他们自然会偏向哪处!”
“哦?”离墨饶有兴致地微笑,挑眉道,“那我可得好好会会这两条大鱼了,既然鱼儿想游得长远,那我就做那个开闸放水的人吧!你说这次会有多少鱼儿上钩?”
明明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话语,可从眼前这个鬼面女子嘴里吐出,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喂,那边那个小萝卜头,说你呢!”
凌鸿煊一怔,与此同时,耳边陡然传来粗鄙的暴呵,凌鸿煊赶紧垂首,避嫌地退开了离墨几步。
离墨满是冰冷的黑眸中,飘过一抹杀气,她眉色微动,却是不动声色。
来人肚大腰圆,套着一身穷酸的麻衣,明明一脸的奴才相,却还是硬要将那违和的倨傲感砌满一脸。
那名内侍一抬眼就撞上了离墨魔鬼一般的面皮,竟被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腿肚子一软向后猛退一步。
“哎哟我的妈呀,长那么丑还跑出来吓人,差点没把爷给吓死,我的个小心肝哦!我看你长成这样,八成今日是没人愿意把你给买走了,作孽啊作孽……”
那人还在碎碎念,离墨却早已不耐烦地收回了视线,心中盘算起应该如何应付台下的奸臣。
“哦对了,都是这丑娘们,长得跟鬼罗刹一样,都让爷忘了过来干嘛了!”
那人被吓得差不多了,拍了拍脑瓜子,方才想起了自己过来的初衷。
“喂,说你呢,各位大人们都来了,你还不快去端茶送水,在这里跟这丑娘们议论啥呢!”
凌鸿煊闻言心猛地一沉,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自己狡黠如狐,这种小事自是能圆的滴水不漏。
但他这一走,离墨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吗?
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遭到台下贼人的挑衅,走漏了风声,丢了性命,可怎么办才好?
隐于女子衣袖下的手,忽而用力捏了一把凌鸿煊,凌鸿煊吃痛,一脸惊诧地看向了捏他的罪魁祸首。
见身后的离墨启颜一笑,以口型道,“自己小心,不必担心我!”
“快走吧,磨磨蹭蹭想造反啊?厨房人手不够用了,快去给爷补上。哎哟妈呀,怎么会生的这般丑,吓死个人了……”
那粗鄙的内侍临走都不忘数落离墨几句。
烟云飘渺,沉香木门外隐约传来一两声马鸣声,很快便有男子急促的步履踏至而来。
与此同时,雷鼓三击,女奴交易也正式拉开帷幕!
所有女奴横向排开,足足站了五排,离墨则很不幸地被挤到了最后一排。
一名目露精光的管事,一手拿着黑册子,一手持着狼毫笔,稳步走上了高台,躬身颔首后,便皮笑肉不笑道。
“今日,鄙人十分荣幸,有如此多的达官显贵们肯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这女奴所。各位大人尽管放心,这次的女奴绝对都是上层货色,不仅品相佳,更是多才多艺。就算娶回去当妾室,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如此甚好,不过为了检验一下这批女奴是否真如管事大人所言那般,老身还得出一个问题考验一下,才能一试真假。”
左侧座位席上,一身蓝衫,面容和善的长者浅笑着说道。
瞧瞧,多么的知书达理,多么的温和谦卑!
台上不知情的小女奴们恐怕都以为他是个绝世良臣,巴不得跟了他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你再看看他腰间那枚牛眼大的夜明珠。
又有谁知道,那是从多少位疾苦百姓身上,搜刮来的脂粉血汗钱所汇聚而成的呢?
“黄大人尽管一试,也好让其他大人心里有底!”
管事搁下笔,伸手示意,一脸的笃定,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那好。”黄大人正身道,“我今日想问诸位一个问题,题目很简单,答案却不一。那便是,身为女奴,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黄大人浑浊的老眼中写满了犀利,端坐在为他量身打造的黄花梨圈椅中,眼眸微阖,等待着听到心里那个早就写好了的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