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把之前给李湛写的那封信扔掉了,决定从新写一封,却总不知从何写起。提着的笔浸满墨汁,却一直端在那里,任凭墨汁掉落,却不知道如何下笔。
而这一天的夜里,似乎格外吵闹。虽然身处深宅大院,涵因似乎总能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狗叫、鸡叫。这让她本来就有些无所适从的她越发烦躁。
又团掉一张写得不满意的字句,涵因干脆从屋里走了出去,清冷的夜风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李湛的心意她感觉得到,不仅仅是相处日久的亲近与志同道合,而多了一种亲切稠密的情愫。这让她有些开心,又有些烦恼,本来已经打定了注意,不再被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但是……想那么多也没有用,至少她和李湛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而且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会一直相互配合下去……她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呼出胸中的浊气,心里忽然畅快了许多。
月朗星稀,清冷的月光铺满院落,天空还能隐约看到一道细长的云,一直拉到天际。
她抬头欣赏月光,却看到了奇怪的景象,房顶上,猫窜来窜去,但这个季节根本不是它们叫春的时候,鸟扑啦啦的四处飞着,而此时应该是它们归巢的时间。忽然地上窜出几只老鼠,吓得涵因尖叫起来,她这一声叫,把各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惊动了,都披着出来看怎么回事。
涵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看见了老鼠,吓了一跳。”
张妈妈提着灯笼四下一看,说道:“怎么会有老鼠,他们也太惫懒了,竟然让老鼠在府里头横行!明天把管事叫过来。”
盼晴皱着眉头,说道:“奇怪,这老鼠竟不怕人,还在院子里头乱窜。猫也不抓鼠。这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头正乱着,忽的里屋,李令晖大哭了起来,涵因说道:“哎,把孩子也吓醒了。”刚要回屋看看,李令熙拉着李令弘走了出来,撅着嘴对涵因撒娇道:“母亲,我做噩梦了,今天晚上我要跟你睡。”又转头对李令弘说道:“你也是,对吧。”
李令弘瞥她一眼,没说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涵因笑道:“那好,就跟我一起吧。”忽的,她想到什么,心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忽然吩咐道:“把令晖抱出来,哦,令彦也叫出来。”
旁边一个小丫鬟说道:“彦哥儿似乎已经歇下了。”
涵因却神经质一般喝道:“让你赶紧叫他出来就赶紧去。”声音很是严厉,吓得那小丫鬟浑身一抖,忙跑去了。见她这样,谁也不敢言语,有人忙进屋吩咐奶娘把李令晖抱了出来。过了一会儿,李令彦揉着眼睛走了出来:“母亲,您叫我?”
涵因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非要把他叫醒的原因,刚要说话,忽然大地晃动了起来,耳畔全是轰鸣声。院中丫鬟、婆子都纷纷惊叫了起来。地震了!
涵因把几个孩子搂在怀中。怪不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那些动物奇怪的表现是地震的前兆。
过了一会儿,地震停了。院中一片狼藉,地上都是碎裂的瓦片,一旁厢房的房顶塌下去一块,恰巧是李令熙住的地方。还好她出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涵因看着安安稳稳在自己怀里的宝贝女儿,心里直道庆幸。
最初的慌乱过后,涵因也镇定了下来,赶忙吩咐道:“快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因为她之前一番折腾,把她院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惊动了,他们大多都跑出来等候吩咐,而逃过一劫。有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头在屋里头睡觉,院中的树倒了,正好砸在他们休息的耳房上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涵因见大部分人没事,一边派人去叫管事,另一边派人去看太夫人还有其他各房的情况。她想了想,知道必定还会有余震,便吩咐道:“都不要回屋子了,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会震,你们就在这院子里头支个棚子,从屋里那些家具和铺盖出来,我们这些日子就要在棚子里头凑合一下了。”
丫鬟和婆子们不知道怎么支棚子,只有盼晴和云际会,于是她们开始吩咐丫鬟们去找准备东西。这时候,打探的人回来了,说道:“太夫人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事,二老爷砸伤了腿,四夫人的头磕破了一块,现在正去叫太医呢。太夫人吩咐说她没事,各房都赶紧自己安顿好就行了,不必去看她。”
涵因说道:“我去看看母亲他们。你们动作都快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又开始震了。”说着让盼晴和云际看护着孩子,带着紫鸢和兰儿去了慈寿堂。
太夫人坐在院子中间,一旁丫鬟婆子也正忙着搭棚子,见到她,说道:“不是叫你不用来了吗?”
“终归是不放心您,所以过来看看。”涵因笑道。
“嗐,我不过是一把老骨头了,你把孩子们看好才行。赶紧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弄,房子是不能住了。今天只能在外面先凑合了。”太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让她坚硬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一些,涵因赶过来看她,她还是挺高兴的,不过还是催着涵因赶紧回去安排自己的事情。
涵因笑道:“母亲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过来吩咐。”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涵因回去之后,棚子已经支起来了,丫鬟们搬了坐榻、长凳、条案等等东西进去,上面铺了锦被、褥子、垫子,让涵因和孩子们休息。现在天气不是很冷,这些也够用了。涵因让大伙尽量都挤进棚子,在这里凑合了一晚。
这场地震并不算特别严重,世家大族的府邸房子修得结实,倒塌死人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普通百姓就惨了,不少人家的房子都塌了,砸死砸伤的人很多。涵因第二天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看杜筱、曲惜柔他们有没有事。得到平安的答复,才放下心来。
宫中也有不少损失,几个大殿一直有定期的维护修缮,所以即便经历了地震,也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近年来经费紧张,宫廷开销却越来越大,皇帝俭省掉一部分宫殿的维护费用,去贴补宫廷开销的做法已经持续了几年。
有不少边边角角的宫殿在这几年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这一次地震,这些失修的房屋便震塌了不少,宫中死了不少低级的宫女和太监。
早晨已经又消息传过来,京畿周围,三辅地区都有明显的震感,而地震最严重的地方,是离长安三百里远的西城县,加急公文在今天早晨送到了长安,整个西城县的县城几乎都已经夷为平地了。
皇帝也一夜没睡,早晨起来,木然的听着大臣们汇报地震的情况还有各地的损失,心里烦闷不已,什么时候他才能过几年好日子呢。承自汉代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说,皇帝既然是天之子,那么地震、日食便是上天对皇帝的示警。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很勤勉的君王了,为什么老天还是接二连三个给他出难题,不是大疫就是水患,不是虏寇就是民变, 没完没了,不得安生。一直想要省钱,窟窿却越来越大。这一次的地震,救济灾民、重修房舍又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钱。
陆宪、王通等重臣地震刚过就已经紧急到了官衙,商量如何处理,到了早朝的时候,他们已经商定了救灾的方案,汇报给皇帝听。
皇帝正神游天外,下面的臣子又开始吵了起来。这场地震该由谁负责。
“陆相是第一宰相,品秩最高,这些年灾害不断,现在又有地震,理应免职。”一个言官说道。
立刻就有另一个出来说道:“王相这些年主导政务,上天的示警应该是针对王相,罢免王相才能平息上天之怒。”
皇帝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灾害的问题了。地震这样的大灾,和日食、大疫一样,都是最重大的灾害,是上天对于君王的不满。因此,除了救灾、祭天以外,还要有其他表示答复上天。
要么是皇帝亲自下罪己诏,大赦天下;要么就要罢免宰相,因为皇帝将国家政务交给宰相管理,上天对皇帝的不满,他也理所应当承担。
上次大疫,皇帝就已经下了罪己诏,这还没隔两年,就又出了地震,再下罪己诏,皇帝的威信就会受到动摇。那么皇帝必须要在陆宪和王通之间选择一人贬黜。
这些臣子们早就开始盘算这些了,面临二选一,现在他们也都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开战就直指目标,一时间朝堂上火药味十足。上次皇帝呵斥两王之后,平静了一个月的朝堂,风波乍起。
皇帝心中很是不耐烦,喝道:“都先别争了,此事容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赶紧派人去救助百姓。此次西城县受灾最为严重,那里临近京畿,决不能乱起来。”
众臣这才闭了嘴,垂首应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