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肖日记】
·来现代的第二天·
我实在不想回忆今早和李斯特在同一张床上醒来是一件多么惊悚的事——尽管我们各自身处床头床尾, 绝没有入侵各自的领地,但这样开启新一天的方式,令我恶寒到一点困顿都没有了。
掀开被子, 找到拖鞋,飞速逃离……我并不是因为尴尬而离开,只是单纯的不想和绝交过的人这样亲密地呆在一个小房间里——欧罗拉知道的话, 一定又要念叨我“嘴硬”“不愿正视”“明明早已原谅还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却这么傲娇”诸如此类奇怪的话。
但肖邦又有什么错呢?错的人只有李斯特罢了!
虽然我并不赞同某人在欧罗拉和夏洛琳的家中“探险”的行为, 但匈牙利人发现练琴室的那一刻, 我还是挪动了和沙发相亲相爱的身体——我保证在我迟疑的片刻,我内心挣扎过无数次……
我败在了对“欧罗拉最喜欢的钢琴”而引起的兴趣上。
当然我也承认, 我急切需要摸到钢琴的木质琴键, 来给我一些真实的安定感。
练琴室很大, 出乎意料的是, 里面竟然有两架三角琴。
李斯特对一架钢琴兴奋异常, 他激动地掀开琴盖走了一次音阶——噢,上帝,真不想看他这样子——只是个c大调音阶而已, 有必要动作这么夸张, 华丽到像是在开独奏会一样吗?
我忍不住给了李斯特一个嫌弃的白眼。
当我从他口里直到这架贝森朵夫背后的意义后,我对他的嫌弃变成了双倍——当然, 我绝没有羡慕他,比如生出“为什么欧罗拉没给我买架普雷耶尔”之类的念头(这句划掉)。
鉴于贝森朵夫和夏洛琳有关,我去它上面试了一手琶音,我对他的嫌弃变成了三倍——琴键重到像是灌了十斤铅!李斯特没有钢琴审美, 我再一次确信, 他只有刻到骨子里的贝多芬和帕格尼尼——再当然, 我绝没有因为在这样的钢琴上弹一两首曲子就疲累而不喜欢它, 我只是因为贝森朵夫令我失去弹琴**而已(这句再次划掉)。
还是欧罗拉的佩卓夫令人愉悦。
这音色、这触感、这性格……不愧是我的妻子,每一个喜好都正中我的审美。
我宣布,除了普雷耶尔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架佩卓夫了。
欧罗拉和夏洛琳对我们在琴室的表现万分满意。
鉴于她们脸上的笑容,我和李斯特默契地对晨起那一幕(zal)闭口不提。
吃过早餐后,夏洛琳开始给我预约医生。即使知道我的病在现代一点也不难根治后,我也很难开心起来。
因为欧罗拉,她不能弹钢琴了。
明明在十九世纪她还好好的!我知道,她的手指演绎的音乐有多么神奇——上帝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她经历这样的磨难呢?我总算明白在德累斯顿的咖啡馆,弹我第一条练习曲的她为什么会哭成那样了。我无法想象,那么喜欢钢琴的她,被剥夺钢琴家的一切后,还能像曙光一样,安慰我“第一喜欢弗朗索瓦,第二喜欢钢琴”的心情……
夏洛琳吃惊地挂完医生的电话——我又学了个新名词,为什么单独拧出来说,是因为写这一段的我的心情和上一段已经完全不同。
我不太能听懂她拉着欧罗拉说的那一堆医学的专业名词,但最终的结果是,欧罗拉上次留下的检查报告发生了奇迹:医生说她的手已经恢复到和常人无二了。
难以置信,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爱又可以重新回到键盘上?
欧罗拉的手在键盘上颤抖,她哭泣着捧起脸不肯按下琴键。
我知道,她在害怕——不是害怕弹琴,而是害怕这又是一场弄错的空欢。我看到小桌上有纸和铅笔,随手给她写了曲活泼的album leaf。这种短小轻快,并不难演奏的小把戏,或许最适合让她冷静下来。
一个人弹琴是多么寂寞啊。
尤其我们说好的,我写曲子,你来弹呀。
起初只有我在键盘上的高音区孤独地弹奏着单薄的旋律,欧罗拉伸出右手的那一刻我笑了。和她弹过一轮后,我加上了左手。渐渐地,她那只羞涩的左手也加入进来——真是可爱,她也会有因紧张而弹错琴键的时候(我指左手)。
但我的爱人足够勇敢,不论要面对奇迹还是黯然。
忘了是第几轮,我撤掉了右手,而后是左手。钢琴上只留下一双女士的手,触碰出我记忆里完美二迷人的音色。
是奇迹啊。
我想,在马略卡我拽着她躲过那辆马车时,这个时代的“奇迹”早已被埋下了契机。
我心爱的人抱着我喜极而泣。
不管如何,欧罗拉能继续弹琴,就真的很好。
附:记事本由夏洛琳赠送,钢笔由欧罗拉赠送。为了不浪费二位女士珍贵的心意,我决定从今天起开始使用它。
再附:为什么讨厌写字的我可以写这么长?大概是因为我写的是波兰语吧。
·来现代的第一周·
李斯特带我来到了一座城堡,说这里能解决我“黑户”的身份问题。
虽然隔了快一周的时间,但我发誓,这一路上的树林和路很眼熟……算了,探究那么多浪费力气,即使李斯特不靠谱,他也不敢当着欧罗拉和夏洛琳的面,把我卖掉吧?
哈,“老熟人”,德国那位富家少爷菲利克斯·门德尔松。我跟他……应该算不上熟吧?为什么这位绅士先生看我的眼神那么火热?
嗯,和李斯特是同一个时空的?那没事了,我确信那个时空的“朋友圈”关系一定无比魔幻。
拿到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过程无比顺利,如果忽略掉某位黑卷发的绅士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热情的话……
我忍不住找了个空闲问了问李斯特,得到的答案是“门德尔松对我拒绝他一直心怀执念”——我想起了我和这位先生(我时空的那位)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和通信,遂决定离这位先生保持一英尺的距离。
有没有马上就离开这城堡的借口?急用!
门德尔松已经拿摆着好几台漂亮的普雷耶尔钢琴的琴室诱惑我住到这里了,得到我的拒绝后,甚至开始诱拐我的妻子来他的乐团……我严重怀疑李斯特那个时空的我,就是因为和这家伙私交甚笃而坏了脑子,连拒绝都这么失败——不然,怎么能让这个富二代记挂这么久?
再见,肖邦不可能给你弹钢琴的——乐队不可以,给你姊妹的婚礼演奏也不行,给你老婆演奏更不行。
我是欧罗拉的——当然,欧罗拉也是肖邦,她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死了这条心吧!
这座城堡我决不会再来了,我发誓。
·来现代第一个月·
我还在服药,但我的病情已经趋近康复。虽然我自我感觉,我已经和一个健康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可以在钢琴上用fff炫技(这条还是算了,划掉)。
欧罗拉说奖励我配合治疗,带我去波兰看看。
啊,我的祖国——
没有人能毁掉我的好心情,我看世界都带着柔和的光……就算李斯特也要煞风景地同游(我只不痛快了一秒钟,毕竟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近一个月,气啊气着,就习惯了),我保证在我踏上祖国领土的那一刻,我可以自动把他从我的视野里清除。
李斯特真没用,坐飞机还晕机。他已经第二次坐飞机了,不如我这个第一次看到白云真正样子的人……真是,嫌弃。
我马上就无暇嫌弃他了,因为飞机停落在“肖邦国际机场”——被我的同胞们这样厚爱,真是件教人难为情的事。
华沙,和我记忆里的模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的眼里含着眼泪,就算时隔百年余的时光,我也能依稀辨认出它的神韵和方向。
啊,华沙,波兰用不灭亡!
等等,这铺天盖地的“肖邦”是怎么回事?
肖邦博物馆、肖邦长凳、肖邦公园、肖邦雕塑、和肖邦自拍app……
欧罗拉甚至喂我吃了块“肖邦巧克力”,出自一家叫batida的店铺。玫粉色的包装纸,上面印着我的头像,据说还是我姐姐路德维卡为我做的?开什么玩笑,我姐姐绝不会使用这么魔鬼的颜色!
混蛋李斯特,午餐点单时他当着我的面大声点了瓶肖邦伏特加——
zal——
我觉得我像只被马戏人牵出来溜圈的猴子……我觉得我的祖国和我的同胞们的“爱意”,让我生出了一秒钟赶快远离波兰的诡异念头。
·来现代第二个月·
我不高兴,很不高兴!
欧罗拉要在钢琴界复出,为什么要选择李斯特钢琴大赛呢?
一定是某个混蛋挑唆的,不管哪个时空,李斯特果然是最讨厌的人!
我可以再和他绝交一次吗?
什么?
拿过奖项的赛事不要再参加,肖赛也不是每年都有……喂,我这个正主在这里,我可以抗议吗?
·来现代的第…天·
今天是我经历的最魔幻的一天……
我本不想做记录的,或者说,我的大脑到现在都不在状态,写的字都是歪歪斜斜——但我想到记录可以让我冷静下来,于是怀着复杂的心情拿起了笔。
我该如何去用词汇来描述这令人崩溃的一天呢?
上帝啊,我和李斯特在今天见到了岳父和岳母,然而因为某个匈牙利人,我彻底搞砸了它……
我怀疑这一次,我和欧罗拉的结婚证会拿得非常困难。
哦,去他的日记,我为什么要来写这无用的玩意儿?
果然还是去杀了李斯特才能世界和平(此条被极其用力的横线涂改到面目全非、墨透纸背、字迹不可察辨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