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来,在七八里长的御街之上,樱桃和石榴的香味儿悠悠的传了过来。大道两旁店铺林立,里坊之间,各辟道路,与贯通各大城门的纵横各十街交错,井然有序。
诸葛正我和一位儒雅的中年人正并肩在御街上走着。
“诸葛兄说的没错,大乾真的难了。”那中年人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南方一地,太过重要,南方连日大雨,天师道振臂一呼,应者无数,倘若真被他取了闽地,进军江浙,再加上内忧外患……”
“是啊。”诸葛正我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荆州的桓玄也已起了不臣之心,朝内的宇文阀和太原的李阀也并不安稳。另外,王世充和裴矩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王世充极可能跟明教有关系,至于裴矩,让我完全看不透……现今的大乾就好像是一个四处破洞的大网,很难修补。”
“那就要看诸葛兄的手段,能否只手补天裂。”中年人恭维了一句,诸葛正我笑了笑,走过前面的府邸的时候,有一位长相老成,带有些酒糟鼻子的中年人认出了他们,上前来打招呼:“贺知章见过诸葛神候,杜先生。”
诸葛正我回了一礼,并没有说话,眯起眼睛望向贺知章身旁的一位白衣公子。此人只是从身影看,便显得修长优雅,透出一股飘逸潇洒的味道,束了一个文士髻的头发乌黑闪亮,极为引人注目。
姓杜的中年同样望了贺知章一眼,又深深的望了贺知章旁边那人一眼,还了一礼,微笑着说道:“贺兄当年江南一别,已有十载,别来无恙?这位是?”
“甚好,甚好,我来为两位先生介绍。”贺知章指了指身旁这个长得有些过分漂亮的白衣公子,“这位……是我故人之子,秦川。”
“秦川见过两位先生。”那个叫秦川的年轻公子从容说道,微微躬身。
“不错,不错。”
略微的寒暄几句之后,诸葛正我笑着挥了挥手,那两人离开之后,微微沉下眼眸:“天下将乱,必有妖孽,慈航静斋的人,果然再次出山了。”
杜姓中年有些疑惑的问道:“慈航静斋?若我没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佛家的人,而且修为不低……”
诸葛正我叹了口气,说道:“的确不低,足有一品武力。杜兄并非武林中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慈航静斋和少林寺并称武林两大圣地,隐为白道武林之首。慈航静斋和少林寺一样,罕有传人行走江湖,秘异莫测。自诩为救世主,每每于中原处在乱世时,方才派出门人为万民请命,访寻真命天子,前朝的萧衍,为天下拨乱返正,再前面一点的赵国嬴姓赵氏,每个王朝更迭的背后,都隐约有慈航静斋的存在。刚才那人已臻至剑心通明的境界,多半便是慈航静斋的得意弟子。”
“……凡存心养性之理,穷神知化之方,天人感应之机,治忽存亡之候,莫不毕书之。洪范曰:曰肃、时雨若;曰,时若。王朝更替,上感于天,下应于人,究竟是谁给的慈航静斋权力,可以替民选君?”杜姓中年有些诧异的问道。
诸葛正我摇头道:“杜兄这般问,只因为你不明白慈航静斋与天下政治形势的关系。自从地尼创立慈航静斋以来,静斋便成了白道武林至高无上的代表,既出世又入世。出世处罕有传人踏人江湖,故能不卷入任何纷争,保持其超然的姿态。”
“他们的传人一旦入世,则是遥遥克制着魔门最有实力的阴癸派,不让他们出来搞风搞雨,祸害人间。而若遇上天下大乱,静斋则设法扶持能造福万民的真命天子,使天下由乱转治。所凭借的便是他们手中持着传说中的和氏璧,此璧的确有神秘莫测的力量,传说谁能得到和氏璧或者是杨公宝库,便可得到天下。但杨公宝库的钥匙下落不用,和氏璧却还掌握在慈航静斋的手中。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创建慈航静斋的地尼,据说还活着……”
杜姓中年失声道:“什么?按照诸葛兄所说,慈航静斋创建时尚是赵国时期,地尼竟能活到现在?”
诸葛正我颔首道:“不错。按照慈航静斋建立的年代算,此人大约已有四百余岁了,但据说看上去仍然如同少女。这种破虚的大能,其威能绝非你我所能揣测。”
杜姓中年目中露出震撼的神情,半晌才摇摇头,失笑道:“诸葛兄说的没错,果然是天下将乱,必有妖孽,现在的大乾好似是一张饼,人人都想要咬一口。”
“正是。”诸葛正我叹气道:“外面多的是枭雄,可现在的朝中,绝大多数都是蠢材啊。罢了,还是说点有意思的事吧……之前接到阳明先生的书信,这次呈上来的条陈,便是一个年轻人在乡试中写出来的策论,便连心直口快的王弼也对他赞不绝口,而且听说他在乡试中得了四甲,大乾六十六年来第一人。”
“哦?”杜姓中年不由来了兴趣,“我在扬州城呆了十年,怎么没听过有这样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姓余,叫余宁。”诸葛正我笑了笑,“听说他明年便要来京城参与春闱……”
……
金陵和句容相隔并不算太远,一路上余宁和姓钱的儒生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想说话。
简直跟流川枫和樱木花道似的。不过余宁自己觉得颜值方面比流川枫可能要高点,但对面这老儒生满脸褶子,身形瘦小,不但不像樱木花道,反而跟鬼作似的,怎么看怎么猥琐。
余宁掀开窗帘,不觉咦了一声,江南贡院准备的马儿是极品好马,速度飞快,但在不远处,却看见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大和尚挟着一个身穿蓝色儒衫的儒生大踏步赶过来,速度甚至快过奔马。
余宁同时修炼了《洗髓经》和《长生诀》,对佛道两门的气机流转都有一种敏锐的感知,只要凝神静听的话,百余米内也有“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的玄妙感应,但那大和尚赶过来时,余宁居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倒是挺奇怪的哈。
余宁倒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人家大和尚带个男人红拂夜奔,关自己毛事。
幸好跟鬼作兄相顾无言的尴尬场景也没持续多久,过了一会儿,马车在句容东南的宝华山下停了下来。
外面暴雨如帘,几句咏哦后,包括鬼作兄在内,每个人身上都升起了青色的气罩,余宁也不例外。
以王阳明为首,众文人拾级一步一步上了宝华山,十几个甲士带着祭祀用品跟在后面。
一路无言到了日观峰,余宁往下面望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句容位于长江南岸,上承武岐、空青、大华诸山的来水,经三岔向西汇入秦淮河,素称秦淮北源。经过连日大雨,句容三面被洪水包围,一片汪洋。
王阳明轻轻的叹了口气,等待甲士将祭祀用品摆好。点上三支香:“元和九年岁次甲午八月朔甲辰某日辰,使谨遣某,用少牢醴酒之奠,告于长江一地大小诸神。浩浩灵源,滔滔不息。流谦处顺,润下表德。清辉可鉴,浮秽不匿……告神有成,谓神不忒。尚飨!”
这篇祭文大约是王阳明手写的,随着祭文念毕,天地元气涌入纸张内,化为一丝青烟冲入雨中,让笼罩着整座句容城的大雨停了下来。
众人还未来得及欢呼,没过多久,倾盆大雨又一次“唰”的下了起来。
王阳明面色凝重的望了下方滚滚的江水一眼,拱手道:“接下来要仰仗诸位之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