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的上空,金秋的太阳已经丧失了夏天的狂躁和易怒,静静地悬挂在蔚蓝色的天空,目光温暖地俯视着下面的芸芸众生,跟一位深情的父亲一般,用他那金色的手指一遍又一遍不断抚摸着成熟的水稻和盛开的菊花。
除了喜悦,还有自卑!
这一刻,五十多岁的辛仰心中涌动着一股自卑的浪潮,他呵呵呵地笑了笑,低下头,朝着一只阉割了的雄鸡跑去。
那是他们准备过年宰杀吃的阉鸡!
阉鸡一身都是赘肉,奔走起来稍慢,相比五十多岁的辛仰并无优势,两者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主人从来没有如此杀气腾腾过,阉鸡似乎预感到了生存的危机,拼命朝着田野奔跑而去,它要是躲进了稻禾里,辛仰就只能仰天长叹。
突然一个身影在他的眼前闪过,接着那只阉鸡就在一双手里扑腾着,发出长长的嘶叫,辛芭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声。
所有人目睹这一场面都伸长了脖子惊呆了,村长的儿子,一个出身于全村最显赫家庭的公子爷,一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大学生,怎么会干起这种庸俗之人抓鸡的事来?
他要是撵着阉鸡到处跑,跑到稻田里去了,一身污泥,怎么跟村长大人解释呢?
“啊!”人群里有人忍不住惊叹起来!
真是太不可以思议了!
“辛芭今天怎么了?”
“他的手可是握笔杆子的手啊!”
“真没有想到书呆子辛芭的身手还很敏捷啊!”
......
今天大家过来,就是抱着吃瓜看热闹的心态来的!当村民们缓过神来,人群里很快就议论纷纷起来。
“辛仰大叔!你要的阉鸡我帮你抓到了!”辛芭跟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一般,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抑制的喜色。
阉鸡公在他白净的手里挣扎着,鸡爪飞舞,好像已经预感到了危机的降临,发出一阵阵末日般凄切的鸣叫。
辛芭的白手死死地钳住了它斑驳的双脚,让它不得放肆。
听见村长的儿子喊自己大叔,辛仰受宠若惊,浑身颤抖。
这个一贫如洗的庄稼老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做人,耳边听多了诸如穷鬼死鬼这样的嘲讽称呼,一句大叔的称呼让他感到陌生却又温暖。
论年纪,他至少是大叔级了!农村五十岁的人早就儿孙满堂了!
不过谁肯叫他一声大叔呢?
他也想要得到应有的称呼,谁不想被人尊重呢?
更何况这称呼的声音是来自辛家庄村长的儿子。
“辛芭!谢谢你!”辛仰的心中充满了无限感激。
他感到内心的冰块在消融,形象好像被人一下子拨乱反正了,从人见人躲的囚徒变成了一个受人尊重的长者。
“辛仰大叔,不用谢!如果要谢的话,我以后还得要谢您才对呢!”辛芭说着,将那只扑腾着翅膀的阉鸡公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辛仰。
谢谢我?
辛仰诚惶诚恐地接过壮硕的阉鸡公,一脸雾水。
“辛芭,你谢老汉我什么啊?我一个不中用的人,年纪一大把了,能帮得了你什么呢?”辛仰摇了摇头。
辛芭这孩子上大学了,懂事多了!
哎!这一世,自己不过是一个苦命之人,得过且过,能够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奇迹了,哪里有能力帮助他人呢?更何况是去施手帮助一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大学生呢。
“辛仰大叔,辛佟哥在沪州升官发财了!”辛芭兴奋地说道。
一个小时前,在飞驰的桑塔纳轿车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自从在河里畅游了一番,他已经深信不疑了。
“辛芭,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辛仰好像被戏耍了一般,脸上充满了恼怒之气。
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虽然穷困潦倒,可是面子还是要的。
他刚想开口教训眼前这个毛孩几句,不过转念一想,儿子被人前呼后拥的,好像是升官发财了,辛芭说的也许是真的。
奇迹!
活了五十多年了,见到过很多奇迹,没有想到这奇迹竟然降临在自己的头上了!
“辛仰大叔,辛佟哥在沪州做高级管理,你还不知道?”辛芭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这个老人。
“你说什么?”辛仰瞪大了眼睛。
“辛佟哥月薪过万了!”辛芭喊道。
一万块?
对于一个家徒四壁的老汉来说,一万块可是天文数字!
曾经无数次梦见自己成为了万元户,没有想到儿子一个月就实现了自己一生中所有的理想和抱负。
“辛仰叔,我将来大学毕业了,也想进明月光,你跟辛佟哥说说!”辛芭心情激动地说道。
对于一个学半导体材料专业的普通本科院校的大学生而言,毕业后能够进明月光集成电路厂上班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好啊!好啊!”辛仰点了点头。
平日里都是自己求别人,没有想到今天被村长的儿子缠着求!
老汉一高兴,也来不及跟阔别一年多的儿子打一声招呼,抱着阉鸡,三步并着两步走,走到墙角的竹制鸡笼,刷地一声打开了笼门,那只已经心灰意冷的雄鸡立刻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身子一纵就跳了出来,扑棱了一下翅膀,对着天空就是一声清脆的长鸣。
辛仰将手里的阉鸡塞了进去,关上了笼门,他转过身来,看见儿子辛佟张开双臂走了过来,他来不及多想,瘦小的身子就投了进去,感到了儿子心脏的跳动,听到了儿子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唤:“爸!我回来了!”
爸!我回来了!
这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辽阔地响起来了,无边无际!
这一年多来,儿子不在家,鲜少有人来他的泥土房看他,儿子回来了,院子也热闹了!一想到这里,辛仰热泪盈眶,嘤嘤地哭了起来!
辛佟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抬起头深情地看了看眼前的泥土房子,这座父亲和母亲住了一辈子的老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了,他心中暗暗发誓要将这老宅推到重建,让老人们住在宽敞的大宅里静静地安度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