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本也是骑虎难下,听林广为了劝战竟然把这等虚实都说了出来,且那芳菡公主也是言辞软了不少,加上自己确无必胜把握,再有那不曾露面的高人似仍未退,他沉吟片刻道:“好厉害,在下相信芳菡公主果是陛下掌上明珠。”说罢瞬间收回三剑一珠,只余金色护罩留在身外。
芳菡公主松了一口气连连收回几方绢帕,心中大是悔恨竟会开罪这么一位不畏天庭的难缠之人。原来那衍道丝绢实是天庭奇宝,不论在上面画出何等宝物都会召唤出那宝物的一个分身,具备其一定的威力,但却并非长久可用,只能凭作画之人的法力高低决定使用次数,实是一种消耗性法宝。
刚才那射日弓和落日箭本在天庭手中,芳菡公主凭借身份倒能勉强指挥使用,可其他几件法宝便当真是用一次少一次。而且衍道丝绢召唤法宝分身之际,此宝的真身及其主人定会有所觉察,可以按照分身一击后的结果自行决定是否亲身来此。芳菡公主最为担忧的是,逐日杖是他求林广偷偷画给她的,此宝的主人根本不知会被她借力而用,一旦当真施展出来委实后果难料。
此刻林广似是有话要问东来,却被芳菡公主抢先道:“李先生可有闲暇到寒梅阁一坐?也好让小女子奉茶赔罪。”东来岂敢久留,便微笑道:“在下心中实是惭愧不已,只欲立归人间苦苦修炼,恐有负公主美意。”芳菡公主点头笑道:“小女子刚才多有鲁莽,也怪不得先生不肯原谅。”
东来只笑不语,竟是默认。林广忽道:“李先生,本官刚才见你对封神之事似不陌生,难道你已知道此事?”东来一愣,想起芳菡公主确实曾言玉帝要自己行代天封神之事,那时自己心中恼怒忘了表现出迷惑不解的模样,果然被他们察觉,自己一介凡人居然知道这等隐秘,如今却要怎生解释才好?
只在这愣神的刹那,芳菡公主轻挥袍袖,三人面前忽然多了一方平整玉石,上置一壶三杯,壶中热浪汹涌茶香轻飘,显是仙界佳茗。芳菡公主笑道:“李先生既不肯屈尊至寒梅阁,小女子就在这里泡上一壶父皇的回梦春,还请先生赏脸一二。”
东来观其显然一副公主脾气,欲为之事不容忤逆,也不愿过分闹僵,便展颜一笑道:“果然是好茶!芳菡公主有心了,在下谢过。林大人所问我实在茫然惶恐,封神之事早已写成小说广传人间,不止在下,人间神州几乎无人不知。”
林广闻言表情有些莫测高深,芳菡公主却道:“李先生,林大人且请这边坐。”原来玉石周围已现出三枚座墩,林广忙急走过去道:“怎敢劳烦公主大驾。”说着便要伸手斟茶,芳菡公主笑道:“火候未到,林大人稍待。且这本是我赔罪之茶,自当由我亲为。”
林广微笑道:“陛下的回梦春可是流云仙尊亲手种养采摘,色淡形雅香韵合道,如今所存已是不多了。李先生且来共品一番,今日若非你在本官定是无福享受这等珍罕佳茗。”东来略显恭谨走上前去道:“林大人太客气,在下如何敢当?”
芳菡公主邀大家一并坐下,微笑开口道:“我记得数百年前人间便有封神故事在流传了,当时可是大受欢迎。”林广道:“上次封神之后便有仙人在人间弟子中略略提起此事,为的是彰显天威和其门派道统的不凡。后世代代流传不衰,又有道家大神通者派弟子下凡将此间种种历程编撰成书广泛传播,遂形成了刚才李先生所言几乎无人不知之势。当然,书中内容在众仙人有意影响下颇有真假掺杂删减错乱之处,只是大致结局还是正确的。”
东来奇道:“众仙人为何要干扰此书的著述?”林广笑道:“仙人虽说不重视人类,可一旦自己的名字事迹被凡人知晓了,总还是想在他们心中留下个好形象。封神故事中的正派反派善人恶人如何界定?如何着墨?当时在上界颇有异声。此事也确实关乎他们在人间的道统和香火,须知即便书中落败那一派别仍有为数众多的大神通者,不欲自己和同门被过分丑化,多方角力之下才形成最后此书之貌。”
东来若有所思,芳菡公主已是身姿优雅的手捧一杯香茗来到他身侧道:“李先生,小女子为刚才之举向您赔罪,如蒙不弃,还请品饮小女子亲手煮泡的回梦春。”东来见她声调诚恳,语气温婉,连忙站起身来道:“不打不相识,公主不必介意。”说着把护罩紧缩至皮肤表面接过来轻轻啜了一口杯中之茶,又朝芳菡公主微微一笑。
芳菡公主欢喜不已,连声请东来落座后又奉一杯茶至林广身侧道:“林大人,林叔叔,今日芳菡又犯了执拗性子,竟来干扰父皇和林大人的正事,我知林叔叔不会责怪我,但自己委实内心难安。一会儿我就去向父皇请罪,一力承担此事的后果。”林广早已微笑摇头轻声安慰,这两仙却完全不曾发现一旁的东来居然双目紧闭眼球微颤,杯中也是空空如也。
原来东来轻饮一口之后只觉此茶索然无味,闻起来却又清雅可人,想起林广曾言这回梦春的珍贵便又喝下一口。岂知他口中无味是因为茶汤即便入口仍在周身护罩之外,始终不能接触此刻的元神之体,直到第一口入腹之后那金色护罩忽然微不可查的一亮,竟将茶汤尽数吸附在护罩之上四散奔流。正觉量少难继之刻第二口茶汤又已到了,金色护罩仿佛得了滋润般又是一亮,瞬间这淡绿汁水宛如蒸发,东来元神之体的头脑之中却突然显出那古卷来。
他大惊此宝居然会从肉身遁入元神之体,莫非也是分身不成?刹那间古卷一展如前时在净洁风阵中一般显露出一幅幅画面,只是这画面错乱交织毫无连贯,或是自在逍遥的仙山洞府,或是旌旗招展的两军阵前,或是眼花缭乱的仙人法宝,或是气度森严的绝杀大阵,竟似还有仙人透过画面朝着自己或跪求或哭诉或怒斥或出招。
这些面孔东来无一认识,但他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这便是上次封神之际自己亲历之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知自己那一世曾是这仙界何人!忽然画面一散,显出一壶一杯,杯中已是斟满清茶,观其色泽正是刚才品饮的回梦春。
一个苍老声音缓缓道:“这回梦春是我历时经年炼制之物,既可唤醒从前轮回中所历之事的回忆,又可确保只对我自己有效,且看起来宛如佳茗一般。到了那个时候,不知能令那时的我想起什么?人间险恶,我却是不得不走上一趟,这回梦春就由我的门下保管,等待我彼时依照自己的安排再登天界后,择机为我服下吧。”声音到此戛然而止,画面也消散一空,只余古卷收合后不曾离去,静静悬浮于元神之体内。
东来猛地睁眼,林广仍对芳菡公主好言安慰持杯未饮,仿佛这逍遥馆中却只过了片刻。他面上微笑平静,心中早已惊涛骇浪,刚才自己始终未见开口之人的面目,不过依其所言所指,回梦春只对他一人有效,那此人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
林广说此茶是流云仙尊亲手种养采摘必是虚言,流云仙尊难道是当年自己的门下?可刚才这画面所历的一切究竟可否尽信?自己曾不止一次感应到有大神通者能不可思议的改变自己的心意,会否也能在自己心中制造这等幻觉?东来霎时动念检验此刻头脑中高悬的金色古卷,令其一口气连展数尺,顿时有无尽金芒直刺周身,剧烈的痛楚使他咕咚一声坐倒在地浑身微颤,心中却是立刻明白古卷为真,否则无论何等幻觉在这等痛苦下也当清醒了,不想不仅肉身、连元神也是难当这金芒。
一旁的二仙见此情形大惊,芳菡公主连忙道:“李先生这是何故?难道是茶醉?”林广看了一眼东来的空杯道:“此茶虽然清雅,但久不饮茶之凡人品此仙界佳茗或者当真耐受不住。”东来此刻已收了古卷站起抱拳道:“此茶甚佳,忍不住多饮了些,不料居然出丑,惭愧惭愧!”芳菡公主道:“快请坐下休息,我去取些仙果来。”东来赶紧摆手道:“休息一下就好,仙界之果在下可是不敢再吃了。”
林广呵呵笑道:“李先生运转道法一周天当可无碍,毕竟只是清茶而已。”东来其实早已无碍,苦笑着坐下道:“流云仙尊实乃奇仙人,竟能育出这等佳茗。”林广笑而不答,芳菡公主随口道:“此茶虽无特异之处,不过传闻种养不易,流云仙尊又最为喜爱,因而名声甚广。当年他曾赠与父皇一些,我才有机会秘密盗来。”
此言一出,连林广也是大惊道:“公主是说此茶并非陛下所赐?”芳菡公主笑道:“想必父皇此时已经察觉,一会儿恐怕要对我数罪并罚了。”东来不知所措,林广皱眉不语,俄而他望着东来转换话题道:“李先生既早已知晓封神故事,不知对其中诸多仙人有何看法?”
东来哪敢多言,摆手笑道:“我一直是当成虚构的神话故事看的,从来不曾深思,教林大人见笑了。”林广叹道:“几乎所有人间古老神话都是历史的真实,所以才会流传不衰。”东来道:“原来如此。封神故事至今仍为人所津津乐道,最近几年甚至又有许多以此为题材的小说问世呢!”
芳菡公主毫不在意自己盗茶之过,也来了兴趣问道:“他们所写之内容与历史上流传的有何不同?”东来笑道:“我也曾看过一些,其内容大多是对原本的正面人物加以贬低,却对落败的反面人物竭力平反大加赞扬,常常加进一些不知真假的昔日秘闻以为佐证。而且这些故事中几乎都有三界重新封神之篇章......”他说至此处心中不由一沉,怎么这些小说作者都知道将会重新封神?难道仅是巧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