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来一望之下瞬间头痛欲裂，猛地隐约想起了一个说之不清的场面，似有无数生命在一个盛大庄严到不可思议的所在朝自己跪倒高呼：“愿尊者早日功成归来。”未及详查忽然藏于右掌中的凝泪珠微微一亮，随即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从他身上消散不见，东来一惊中顿时清醒过来，却见菩萨正目露迷惑的望着自己。

东来不明所以，问道：“莫非是菩萨真身至此？”观音菩萨声如珠落玉盘，微笑道：“不是真身，乃是法身，以法力凝聚之身。我之真身若来，这一空间连同里面的生命势必尽毁。不过法身与我毫无差别，也不算怠慢先生。”

东来惊道：“菩萨何出此言？我小小凡人怎当得怠慢二字！”观音菩萨闻言竟叹息一声道：“先生有异宝护身，定是仙界大能转世。刚才你那异宝竟隔绝了我的神通，当真令我大为惊讶。遍观诸天各界，能如此轻描淡写破除我之神通的实在不多！百多年前自圣人以下各方尊长纷纷闭关，那时我便颇觉诧异，大家选择的时机未免也过于集中了些。现在看来，他们之中有一部分并非闭关悟道，而是悄悄下界来了，其中定然也包括先生。”

东来不知所措的笑了笑道：“菩萨所说被隔绝的神通，莫非是一道金光？”观音菩萨道：“佛门神通广大，最被世人所知的有六神通，其中之一唤作他心通，乃是能随时了解别人内心想法的一项神通。自我现身起就一直对先生施展此项神通，说起来倒是多有得罪。不过先生周身始终有一层蓝色光罩，我打出的神通也宛如雾里看花。最后有一刻先生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那光罩忽然排斥之力大增，居然将我那道神通生生*退消散。以我之见，先生那护身法宝来历非凡，似有灵智，可见先生也必非碌碌之辈。”

东来默然不语，心道原来我竟一直被人施法探查，那蓝色光罩定是凝泪珠了。他心通这种奇妙神通怎会形如一道光芒？难道无形无相的神通道法其实仍是有形，只是境界低微之人看不到而已？观音菩萨见东来低头皱眉，微笑道：“今日我前来本是为结善缘，雅不欲因为刚才的小事造成不快。实是上界对先生的传闻五花八门，我一时想亲身见识一番而已。初次相见，我这里有一段经卷送予先生，上面对他心通和另一门佛门神通神足通略有说明，闲暇之时或可一读。”

东来闻言一怔，瞬间明白菩萨所赠之物太过贵重，而且颇有一种多有得罪以此相报的意味。以菩萨之尊何须如此对自己，恐怕施展法术也是她有意的试探，为的是验看自己是否真为上界大能转世，如今她显然心中已有决断。可万一自己不是什么大能，如此无功受禄将来怕是难以收场。

东来丝毫不看已经浮于身前的一页薄绢，摆手道：“菩萨厚爱在下实在担当不起。”观音菩萨笑道：“先生莫要推辞，日后我这一界子民还想劳烦先生多加照拂一二。”东来摇头道：“有菩萨化身在此，此界定然喜乐绵延福禄无穷，哪里有在下一介凡人能出力之处。”

观音菩萨叹道：“日后若是先生成为仙使，必能看到这一界中有许多胆大妄为之人，届时还请手下留情。”东来道：“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受仙使称号？不过我观夜孤狼及其弟子娄天恩心中颇有郁郁之意，所为似有某种明确目的，想必是受菩萨差遣了？若有菩萨守护，一切自当无虞。”

观音菩萨微笑道：“他们并不知我，除了曾去过当今人间的一部分人外，甚至无人知晓观音这一名号，这里只有白衣少女形象的太上长老而已。”东来大奇，四下观望一番，那夜孤狼仍是在下方垂首而跪，众多阵法气泡依然隐在头顶天幕，地面之上还有众多凡人奔忙作息。即便凡人看不到万丈以上的高空，但夜孤狼和其他修道者却应早已对菩萨的形象一览无余，怎会无人惊讶此界的太上长老居然换了一副模样？

观音菩萨悠然道：“先生如何还不知，你我已是在另一层空间之内了。”东来一惊之下头大如斗，此界本就是地球深处的另一空间，观音身处的气泡又是空间中之独立空间，气泡和自己什么时候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这个新空间显然是在此界大空间之内，却又包裹在气泡空间之外，令他瞬间想起了洋葱，剥开一层又是一层。观音菩萨又道：“他们看不清你我所处空间之内的模样，还请先生不要吐露此事，那白西井也是被我封印了到此地之后的记忆。”东来诧异道：“何故对此界之人保密？”

观音菩萨叹道：“倒也无他，只是他们根本不知佛门为何物，我也无意收归他们为门下。他们是距今六万年的地球人，那一次人类最终毁于星球碰撞和随之引起的地震海啸等天罚。在那之前，地球早已几经兴衰，留下了许多对于他们也很古老的史前遗迹，他们通过研究模仿那些遗迹发展出了自己的文明，一度成为周边星域的霸主。

后来那一届人类道德衰败，人人为恶，其恶行带来的后果是使整个星球表面产生了一种怪异气味，并远远飘散到宇宙空间。这气味普通人类毫无觉察，只有一些修道者能够嗅知，其破坏力却是奇大，在不知不觉中甚至连一些史前遗迹也受染腐朽风化解体。

其实，一个文明毁灭之后留下什么给后人也是众神有意安排的，那些遗迹实际是当时玉帝钦定的最有教化意义的绘画、建筑和实物工具，本来要利用其三度引导人类从荒蛮走向文明。即使夜孤狼那一届人类被毁，下一届造出的人类仍是要靠着这些遗迹才能文明起来，如此反复三次才算完成了这些遗迹的使命。

然而那一届人类所为打乱了众神的规划，令天庭震怒，再加上当时地球已变成垃圾场般的所在，散发的气味甚至已影响到低等仙人，所以众神对地球人实行了严厉的灭绝措施。先是天灾不断摧毁了大多数财富，使整个星球处处贫穷，然后又制造不治之症在人中流行感染，随即在人类的恐慌中又安排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是凝聚出一颗奇大的石块砸向地球。”

东来面色僵硬的听着，观音叹道：“大多数人都形神俱灭，彻底消失在宇宙中了。但有一些人心中尚有古老的道德观念，所言所行为恶有限，依宇宙万古威严不变之理却是连众神也不敢随意毁灭，就把他们转移到了其他所在。”东来插话道：“原来如此。在下一直在想，刚出生的婴儿根本不曾为恶，如果灭杀其父母的话岂不等于也断了他的活路，菩萨如此一言倒是解了我心中之惑。”

哪知观音菩萨却道：“人类的末期哪还有不曾为恶之人？先生却是糊涂了，新出生的婴儿只是他这一世新生，他的上一世难道不曾为恶？他生生世世不知有多少恶行。造人以后，人间很少有真正新产生的生命，都是固定的那些生命不断轮回转生而已，他们的元神上一世帝王、这一世乞丐、下一世僧侣的屡见不鲜，还有男身转生成女身的，转生成草木禽兽的比比皆是。

每到人类末期，众多生命谁没在世上存活过千年万年？不然的话岂能积攒那么多罪恶？人类虽为神所造，但神也绝不能仅凭一时喜怒就摧毁人类，只有人已经堕落到低于神所制定的最低道德及行为标准时，众神才会报请诸天各界，待各方造人之神都点头允许后再行施以灭绝天罚。”

东来平静道：“如何判断人之罪恶多寡？”观音菩萨肃然道：“我佛门有业力一词，或可形容罪恶。所谓业力是人在行恶之时周身产生的黑色之物，此乃天地法则所设，纵圣人亦更改不得。我上下探查数百万年，除下凡的仙人外普世众生几乎没有毫无业力之人，凡末期人类更是尽皆业力翻滚浩荡，观之唯有叹息。”

东来心中一紧，哪里还不明白业力就是曾经看到的无处不在之黑色颗粒，想起自己周身的黑色气茧，他当既问道：“菩萨看我业力如何？”观音笑而不答，良久见东来希冀之色愈加明显，缓缓道：“当今世人皆可灭得。先生乃转世之身，自然不在此限。”

东来大惊道：“怎会如此？这岂不是说我若不是仙人转世也可灭得了？我年方二十三，修行只有半载，从未行过大恶，哪里有那么多业力？菩萨刚才不是说凡仙人转世都没有业力吗？看来，看来我并非仙人转世了？”

观音菩萨道：“仙人转世之初自然没有业力，但在人中若是行恶却也与人造业无异。如果仙人在人中转世多次，业力世世累积也足以触目惊心。先生来在人间当不只二十三年，倒也不必多虑，业力能生当然也能消，行善即可消解业力。况且如有仙人秘密转世，绝不会让自己如此显眼的不沾业力，或许有奇术可引动旁人业力日夜绕身呢。”

东来心绪难平一时无言，观音菩萨续道：“若蒙你照顾这界子民，使之免行大恶，却是大善之事。”东来抬头道：“菩萨莫非要离开了吗？而且刚才为何说他们根本不知佛门为何物？”

观音菩萨叹道：“他们那一届文明之中没有佛法的存在，是其他神造了他们，负责教化他们。他们灭后的下一届才是由我佛造人佛法大兴，当初我随佛祖临凡，见凡人中尚有数百罪不当灭者，心念一动就造出个空间送他们进去避难，如今这一界众生已达千万之多，实则都是那数百先祖繁衍而来。仙人中亦有不成文的规定，不得收录其他种族仙人所造之人为弟子。造就他们的非是佛国之神，为避免争端，我却是不能传授佛法给他们。”

东来微怒道：“造就他们的神为何不出手救人？”观音道：“如我刚才所说，很多神并不在意人类的，即便他造就了人类。那位神虽不出手，但在天地法则之下这些罪不当灭之人也绝不会形神俱灭，而是死亡后再转生进入新的文明历程中，只是从此不能成为主流人群了，会被视为野人或怪兽之类的生物躲避人迹勉强度日。”

东来长叹一声道：“常听人道佛门慈悲，如今在下真正心悦诚服。这些人被集中与此，比之在地面上沦为新人类猎杀的对象要安稳太多了。而且这些人见识到真神的存在，以后定然人人修心为善，生命的历程也会更为绵延持久吧？”

观音点头笑道：“先生果然慧根深具，一眼就看穿奥妙。初始这里只有数百生命，后来其他各界生命和史前人纷纷转生于此，倒使这里不断繁荣起来了。”东来道：“菩萨在其中定然费心良多。”观音菩萨摇头道：“轮回转生之事有我佛门地藏王菩萨主持，他对此事大有助力。”顿了顿又转回话题道：“此界中人所行之事并非出自我的授意，我只在他们面临灭顶之灾时才现身而已。人不断走向堕落乃是万古不变的天数，当时他们虽不至灭绝，不过走过漫长的数百万年后，现在却也是道德尽丧危险重重了，再不加以约束的任其发展，恐怕会和地表人一样难逃大劫。”

东来诚恳道：“人会不断堕落，莫非这就是神为人定下的归宿？难道诸神就不能高抬贵手，修改一下这种预设的结果？人在神的眼中虽然卑微不堪，但毕竟也是宇宙中的生命之一，也是这无限繁荣的恢宏宇宙的一部分，怎能如此视人命如草芥？菩萨慈悲于人，能否与周天各界共同商讨一番，结束这种游戏吧，还给人真正的自由吧！”

观音菩萨二目微闭，缓缓道：“先生之言差矣。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生老病死，成住坏灭，先生以为这都是强加于人的？天地法则永恒存在，对任何生命都是公平的。人的结局是依据人自己的行恶多寡决定的，怪得谁来？莫说神无法改变这一切，甚至连神自己也要遵循这一法则，否则一样会被淘汰。”

望着东来不可置信的眼神，观音菩萨微笑道：“人类每发展几千年至几十万年不等就会不可避免的走向结束，神也一样。经过一段难以想象的岁月后，神也会逐渐走向整体堕落，面临冥冥中的大劫。当前宇宙中的各种异象频频出现，似乎正是宇宙大劫临头的征兆！这等大劫之下，宇宙中的一切生命都难以逃脱，众神谁还顾得上人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