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露惊容听罢此言，定了定心神道：“洪钧道人是否过于消极的看待元素生命了？他们固然能带来痛苦，但也不可否认的能带来生命所追求的美好，正是这种种美好才令众生勇敢乐观相偕相助的活着，而且事实上他们乃是界内生命存在的保障啊！”

洪钧道人听罢冷漠道：“界内生命有你这等认知绝非是错，我是以界外生命的立场看待他们的。在大穹众生的眼中三界就是监牢，监牢里的各项设施固然保障了罪犯的基本生存需要，但那些元素生命难道是为了让他们觉得幸福、满足、乐不思蜀而存在的吗？”

我皱眉道：“至少那些本就生于三界的生命并非因罪受贬，对他们不当以罪犯视之吧？”洪钧道人叹道：“三界如此低微所在哪里会有从无到有诞生生命这等夺天地造化的机制？除了当初盘古毁身自创的那为数不多的生命以外，其他所有生命都是来自大穹的众生！他们先后被打入三界，转生中自己也不知自己原本是谁，甚至很多元素生命、圣人和各界大能都以为三界就是自己的家园，漫长岁月之后真的就洋洋得意的在这里指点天下起来。其实三界的真正主宰是我，他们不过是在一众罪犯之中称雄罢了。”

我不可置信的呆立不语，忽而沉声道：“惩戒犯人时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受惩戒啊，否则他们怎生改过自新？”洪钧道人缓缓道：“大穹对众生的心性德行要求甚严，凡被打入三界的，基本上都是已经被各界放弃，让其在这里自生自灭的。虽然他们仍有可能解脱罪过重返界外，并且真的有无上法门在默默流传，但是大穹从高到低的一切生命都认为，一旦进入三界这等污秽之地，无论是谁都无法再回到原来那般纯净了。事实上自古而今除了分神之外从来就没有一个来到界内的生命被允许出去，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污染大穹。”

我静默片刻仰首叹道：“这才是罪恶啊！”洪钧道人闻言竟笑了，他轻声道：“你在界外时不也默认了这种法则吗？其中一个本有希望历经万苦重返大穹的生命不是经你手被镇压在此的吗？可叹啊可叹，如今你竟亲身降临三界，而不是分神来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恐怕不只是救度大穹了，就连你自己能否出得去都很难说！”

我听他此言骤然一滞，俄而缓缓道：“当初我选择亲身来此，必已料想到了诸般后果。”洪钧道人神色转肃道：“你是把自己先*上了绝路，以此鞭策救度大穹的种种只能成功。此等用意在你下界不久大家便都知道了，你也是对大穹的一些规则心生不满，却又无力对抗全生圣祖，才会想要利用这等时机一次性全部扭转过来。假如你能从界内再度走出，那其他生命也应该可以重返大穹，如此便当真有了生命从低到高的再生机制。设想虽好，可你毕竟是先天生命，这等存在整个大穹也只有三位，其他生命怎能和你相比，你能回归不代表他们也能回归啊！况且全生圣祖只怕谋划得更为深远严厉，我猜测以他之意是连你都不欲放离三界。”

我闻言望着洪钧道人微微一笑道：“妄议大穹至尊，你的胆子可够大的了。”洪钧道人始终双目紧闭，悠然自得道：“若是在三界之外，刚才这几句话足以引来杀身之祸。可我如今只是久居界内散漫惯了的一介分神，而且也不想再回去了，说上几句又何妨？”我笑道：“回不回去应该是你的主尊做主吧？”洪钧道人沉声道：“是啊！不过我说了刚才的几句话，他还敢让我回去吗？”我一怔道：“你竟是为了不回去才故意这般言语的吗？”

洪钧道人并不回答，只是叹道：“三界如今的繁盛面貌始终是在我的参与和见证下发生的，当下大劫已起，无论界内界外都非是安定之所，差的只是个时间早晚罢了，我还回去做些什么？”不等我回答他又道：“其实三界大劫是何来历？无非就是监牢里犯人已满，只好尽数清空而已。今日地球上那些看似卑微的人类，其实每一个都是天上的星辰，若再倒退个万年亿年，可能他们都曾是大穹中的辉煌存在！能在这里与他们一道灭亡，倒也不算落了我的威风。”

我并未在意他言语中的萧索情绪，细思片刻道：“依刚才所说，界内这些生命本是在大穹逍遥，后来犯下罪过被打入三界；在界内他们起初也是境界奇高的大能，却随着罪过更多逐渐被贬为凡人；若是他们在人间也是恶行累累，甚至还会坠入地狱遭受刑罚直至形神全灭。可是这般？”

洪钧道人微微一怔道：“不错。三界内生命的大体来历和去向都是这般。只是即便到了地狱的生命也可能洗清罪过重返人间，甚至在人间修道有成飞升仙界，可是他一旦达到三界顶端就再也出之不去，这便是这一机制的不足之处：来得回不得！这一根本上由大穹至尊人为设立的不足却是致命的，它可以令所有生命陷入绝望和混乱。所以在无穷岁月以来界外有意的掩盖之下，多数三界内的生命对此实是毫不知情！他们始终觉得自己摸不到三界的边界是因为修为境界未到，其实连圣人都不知道三界的边界在哪！有的生命干脆相信三界只是宇宙的一个代称，三界便是整个宇宙了。可是连凡人都知道有“跳出三界外”这句话，仙界却早就把它当作了凡人的一种愚昧比喻而不求甚解，认为根本就没有三界之外这等所在，实是令人唏嘘。”

我长长一叹道：“在大劫消解之前，这等天机我会继续保密的。”洪钧道人神色早已慈和的多，他点头道：“刚才我几经试探，设法引发你的负面情绪来动摇你的信心涣散你的意志，你的表现倒也差强人意，似是初步具备了在大劫中周旋四方的资格。不过我的境界所限，一些更有冲击性或杀伤力的语言和行为都做不出来，而你要面对的各界众生又是心性高低不一，别看你最终是想要救度他们，他们反而会给你设下层层阻碍，这一点且要做好准备。”

我微笑道：“多谢洪钧道人，最终你还是希望我会成功吧？”洪钧道人缓缓道：“难中求生，乃属本能。虽然对你并不看好，可我若是在这一问题上判断错误，却反而会更加高兴。刚刚说起连凡人都知道跳出三界外这句话，这或许是他们生命中最微观最本源的渴望吧，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自古而今从没有一个独立生命能真正跳出三界之外。我也希望借助你大穹至尊之力完善这不正的机制，救度大穹众生，也包括三界众生。你刚才承诺要倾尽自身一切来完成誓愿？很好。只是你未免也太小看其他生命了，难道只有你肯为众生付出？你把我这原本的三界之主置于何地？告诉你，你所拥有的不只是你的一切，还有我的一切！”

我错愕中见洪钧道人忽地站起身来，将高大身躯缩小至与我相仿来到我身前，语气刚直冷冽的道：“东来真人，我虽只是一介分神，但若论及修为却绝对是三界第一，在这大劫之下我愿以生命中的一切助你行事，誓愿三界众生安然走过危难！”

说罢他顿了顿又微微一笑缓缓道：“什么是三界之主？不是笑看生灭聚散的冷漠至尊；不是任意*纵其他生命替自己抵挡灾厄的自私大能；而是三界真正和最后的保卫者！我已在此主掌界内亿万年，而今大劫来临又岂会抽身而走？请东来真人答应我的请求，万万莫要推辞，莫要令我无颜面对界内众生！”

我望着眼前这双目紧闭神色肃穆之人，心中感概万千复杂难言，从我知晓自己身负何等重任之日起，央我救命之人虽多，肯牺牲自身性命助我救人的尚只有这一个。对于压力重如山焦虑深似海的我来说，洪钧道人的这番表态完全出乎意料，更显格外珍贵。

我也双手合十为礼正色道：“好！洪钧道人心怀众生念动天地，实为东来所钦佩。日后必有仰仗借力之处！”洪钧道人闻言神色欢愉哈哈大笑，随即高声道：“谢东来真人！本来以我之力若是与他们共同化为三界壁垒，其效力当是更佳。不过我毕竟乃是分神，生死存亡全在主尊一念之间，三界壁垒之中有我这等随时可以消失的生命实是风险太大，所以此事我无法直接出力，但可以对重设壁垒之方略作参谋。”

我大喜，当即与他共同商讨三界壁垒大阵的种种妙用，随后以阵主之力挥手间摄来至今仍在四处焦急寻觅的一百一十一位界外大能。此时我与洪钧道人并列端坐，那些大能见到洪钧道人无不大礼参拜，获准起身后那先被我封印的一百零八界外大能竟又朝从我身上化形而出的三人纷纷参拜，显然他们之间亦有境界高低之分。

我面带微笑不发一言，洪钧道人暗暗关注我良久似是终于放心，高声威严道：“你等见到三界之主东来真人何以不拜？”从我身上走出的三人微一犹豫便要躬身，我连忙对其微笑道：“不必多礼。”洪钧道人道：“你三人与东来真人几是一体也就罢了，其余一百零八个怎敢如此不分尊卑？”

余下众人闻言不得已正待躬身稽首，洪钧道人却怒道：“跪拜！”我微微一惊，下方有一壮汉已是高声道：“禀洪钧老祖，此人贻误大穹众生已久，更是有违全生圣祖之命，实乃大穹罪人。我等不敢行跪拜大礼。”

我深知对于这些界外生命而言，全生圣祖之意便是无上法旨，绝对不会违背，他们肯对我这一境界低微之人躬身已是颇为难得，又怎会跪拜？然而此时重设壁垒在即，这些生命不服管教定是后患无穷。我微微一叹心念一动，紫玉空间之外的古卷骤然光芒大作，引动这一百零八大能忽地尽数一颤，其泥丸宫中居然逐一浮现出一个个大大的“尊”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