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峰顶此刻灼热一空寒流复来,顷刻又有雪花飘落。草履真人道:“多亏东来真人至此,不想杜良体内竟有这等复杂纠缠之面貌。实在可惊可叹。”我也紧紧皱眉,竟不知要如何回答,只好将刚才杜良一事的种种择要说了。
草履真人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但不知那玄中子与此事何干?”我一愣,暗道赤波魔王派玄中子前来之日正是杜良今世再度发疯之时,莫非是此人施法引动杜良发疯的?草履真人思索片刻未得答案,愚书子众人已是先后赶来。我面带歉意道:“愚书真人,愚茶真人,杜良体内另有奇异,此刻已脱此皮囊。”
这等措辞本是佛家语言,但在场中人个个明白,愚茶真人苦笑道:“天意悠悠,想是这孩子当有此劫。我这师父守护无功,谅来亦有罪责。”我转头朝草履真人低低道:“此中曲折是否方便说与大家?”草履真人皱眉道:“真人见谅。可否容我日后寻个妥善时机再逐一说明?”我微笑点头,草履真人随即朗声道:“生死有命,非人力所能及也。愚茶,此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仍要安心修道才是。”
愚茶称是退下,愚书子忽道:“禀草履真人,刚才有一位道友来本门拜访,言语中提及了东来真人,贫道不知该如何应答。”草履真人一愣转头朝我道:“今日真是热闹,我等还是回息心殿一看分明吧。”我摇头道:“我虽不知此人是谁,但既然他在息心殿中我实不便与各位一同现身,否则似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愚书子连忙道:“那人不在息心殿内。”草履真人呵呵笑道:“息心殿乃门中重地,寻常之辈不容踏入半步。不过这极北峰本就是东来真人的道场,愚书子,你就在此说说那人的来意吧。”愚书子点头道:“来人唤作青灵道人,乃是人间积香观的主持。此观实是修道界中籍籍无名之一脉,本在出云山势力范围之内,一直受云变寺照拂。前时出云山遭受病毒重创,连那曹添财也是疗毒数月才告恢复,云变寺甚至为之一空,积香观曾因此来到本门寻求庇佑,被贫道拒绝了。”
他顿了顿又道:“此后青灵道人又来了数次,却是只道拜访高人,再不提及其他。今日他已是数月来第六次登门,而甫一到来便哭诉昔日曾被东来真人以力打压,求本门为其做主。”
草履真人微笑道:“他要我们如何做主?”愚书子摇头道:“青灵道人虽未言明,但显然积恨不浅,料来不外是欲出资雇佣本门弟子出手一次罢了。”草履真人道:“青灵道人修为甚低眼界有限,实是去凡人不远。我不赞成昆仑仙域与这等门派交好。”
愚书子当即道:“弟子明白。只是此人言语之中颇有对东来真人不敬之处,我等是否要告诫一二?”我闻言连忙道:“我昔日确实对积香观颇为过分,青灵道人有此谋算也是人之常情,我实不忍见他再因我受苦。”草履真人微笑道:“东来真人果然大人大量。愚书子你便善加宣导一番请他离去吧。”话音未落,他忽又神色一变道:“什么人?”愚书子更是大惊道:“青灵道友,你怎可在本门之中随意乱闯?”
原来远远地一道流光飞至,看其面貌正是积香观观主青灵子。我心中疑惑此人在上次相见之时还根本无力御风飞行,如何境界提升的这么快?愚书子却是比我更加错愕万分的喝道:“青灵道友,你怎会本门道法?”
青灵子洒脱落地稽首道:“见过草履真人,见过掌门真人。我近来偶遇一位昆仑仙域的前辈高人,是他传下这等道术,如今我与诸位实是同门弟子。刚才未向掌门说明此事是因为那位前辈高人不欲旁人知晓他的行踪,请掌门恕罪。”
极北峰顶的数位道人顿时鸦雀无声,根本无人怀疑此言的真实性。盖因草履真人名声虽大,但见过其真容的在昆仑门中也只有居于尊位的众长老而已,这青灵子既能认出草履真人,便绝非冒名顶替。昆仑仙域历代前辈实在太多,外出云游的也是数不胜数,其中颇有一些会见猎心喜则人传授道术,倒不知青灵子遇到了谁。
草履真人面色如常并不言语,愚书子微笑道:“原来如此。不知青灵道友急着来此是为何事?”青灵子知自己不报师门便无法计算辈分,但他不以为意道:“是为这李东来而来。此人曾出手灭杀本观一名弟子,今日正要报仇。”
愚书子尚未答话,我已开口叹道:“草屡真人,愚书真人,此事便由我与青灵道人二人解决吧。”草履真人闻言点头一笑转眼不见,愚书子目露惊异了刹那也朝我施礼后率众离去。我摇头道:“你不是青灵子,我曾在那场瘟疫中专程赴积香观探看,里面早已无人生还,还是我令人将他们的尸身逐一清理厚葬。”青灵子叹道:“是啊,此事我已尽知。那时我本也丧生,后来却是命不当绝再度复活,想来也是人间奇闻了。”
我笑容可掬道:“什么人能令你死而复生?”青灵子也是微笑道:“我施展一式神通你便知晓。”说罢他不进反退双掌朝周身连拍七响,霎时竟有七枚各色符箓从他体内一跃而出围成一道七彩光环,同时天地间猛然传来七声巨响,七色符箓顿时光华大作远播万里,光环之下的青灵子骤然气势如山神威凛凛的拍出一掌道:“你可知晓了?”
我此刻早已面色大变双掌一拨怒喝道:“怎会如此?竟是昆仑七剑!”那道巨力已随我一拨改变方向击向别处,但我心中的惊愕却不减反增,刚才他这借力于符箓的一掌无比刚猛纯粹,与我昔日所见由昆仑七剑施展而出的一般不二,这说明青灵子已是尽得真传!难道他竟是新一代的昆仑七剑不成?
忽然愚书子踏空而至喝道:“那昆仑七剑现在何处?”青灵子见一击落空神色不甘并不答话,口中只是喃喃道:“果然如此。”说着手上法决一变,那七枚符箓竟灵巧至极的逐一叠加收缩凝印在他额头之上,他浑身一颤飞速盘膝坐倒,额上已经形成古怪模样的符箓只光华闪耀了片刻便骤然暗淡,随即散发出一道阴冷幽深的气息。
我感应着这道气息大吃一惊,美人星毁灭之时那阴风带走无穷元神的一幕瞬间浮现,若我所料不差这定是地府空间开启之面貌!急速行进中的愚书子此时猛然身躯一顿停滞不前,面色迷惑的取出杏黄旗未敢再动,而青灵子额头处居然不知为何出现一个漆黑孔洞,转眼孔洞已是弥漫扩张至他全身上下,极北峰顶这一刻再不见青灵道人,只余一方人形轮廓的空间门户!
我望着门户内呼啸而出的阴寒黑雾,听着隐约传来的惊叫惨呼之声,心念微动已将凝泪珠护在身外,抱拳朗声道:“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那门户内的黑雾突然鼓荡翻滚四散奔流,随即竟显露出一只巨掌直探而出向我抓来,巨掌一经穿越空间现于昆仑仙域立时引动天象大变,毫无征兆的瞬间阴云密布风生雨落草木凋零人心焦躁,愚书子手上的杏黄旗已是自发展开横亘天地,那巨掌却丝毫未受影响朝稳立不动的我狠狠一握,岂知反被凝泪珠生生震得粉碎。
冥冥中立有一声冷哼传来,对方似欲另出手段,我回望了此间天地一眼心中豪气忽生,挺身大笑道:“何必在他人山门之内开辟战场?李东来这便亲去地府会你一会!”说罢我一步迈出直入那阴森孔洞之中,片刻后那空间门户便告消失不见,重新现身的青灵子已然倒地颤抖人事不知。
我身入地府之内不由一奇,这里颇不似预料的那般恶虐不堪,而是天地山川一如人间,飞禽走兽品类更盛,只不过放眼望去其天空却比人间阴暗许多,实是弥漫的业力太大所致。我此刻站立在一条小河之旁,河对岸正有一位席地而坐的黑袍道人面无表情注视着我,竟是昔日借我之力破开天门后被天庭惩戒的昆仑七剑之一,那大师兄无喜道人!
我一望之下暗生警惕单手施礼道:“原来是无喜真人,你怎会在此?”无喜道人除了道袍颜色变做纯黑外与从前似无不同,他无声一笑并不回答,身躯却晃了晃吐出一口鲜血来,血色乌黑粘稠,气味竟颇香甜。
与此同时我感到前后左右正有数人脚步踉跄的赶来,微一思索已是明白,这昆仑七剑刚才乃是合力出击,众人皆以不敌凝泪珠而受伤,除无喜道人外其他人等竟被远远震飞出去。果然片刻后昆仑七剑尽数狼狈现身,排行在末的无欲道人上前沉声道:“李东来,不想你修为竟到了如此之境!不过你怎敢越界来此?你可知这是何等所在?”
我始终立于凝泪珠内,闻言皱眉不悦道:“无欲道人此言差矣。这里是地府却又如何?昔日你等借我之力登临仙界,无论犯下何等罪行皆是咎由自取,与我无关。何以今日利用青灵子向我出手?你既敢出手,还不许在下还击不成?”
无欲正色道:“我等出家之人素来刚直,绝不会文过饰非。从前昆仑仙域之事确属我等有意谋划,在此谢过东来先生成全。今日出手与从前的恩怨无关,我等只是新进修习了一项道法,欲向先生讨教,不想先生竟直入地府而来。此界广大浩瀚远胜人间,各路强者不计其数,对空间秩序维护的甚是严格,只怕先生再难回去。”
仿佛印证此言一般,猛地我身畔不远从无到有凭空出现一头赤喙黑鹰,此鹰口吐人言道:“你是什么人?擅闯地府破坏三界秩序罪在不赦,杀!”言毕一对圆眼骤然一亮,凝泪珠立时被一道幽兰火焰包围。我在珠内略略感应一番这火焰威力,随即心念一动熄灭此火摇头道:“不堪一击,大失所望。”
黑鹰愣了片刻随即双翅连舞朝我探喙一啄,霎时凝聚出一对大如井口的赤红圆刀向我交叉剪来,我面色如常站立不动,无喜在后慌忙大喝道:“鹰前辈小心!”怎奈为时已晚,两道赤刃早已应声而毁,那黑鹰赤喙尽断哀嚎而去。
无欲忽然低低笑道:“这老妖怪一向轻视我师兄弟,今日本已见我们吃此大亏仍是要亲自出手一试,有此结果实是快哉!”无喜怒瞪他一眼转过头嘶哑着嗓子朝我道:“听说李先生乃是代天封神之人,实在可喜可贺。只是你擅闯此界坏了规矩,仍是不得不受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