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斩这个名字,
荣家众人心头都勐然升起了一道阴影,下意识就想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却没有人说得出话。
荣家此次大变,能够侥幸逃脱清算的,就算不是最聪明的人,那一个个也都是属于人间清醒的那一种人,否则,也不会在大厦倾颓时得以保全。
所以,他们虽然都知道荣家遭逢劫难,明面上是顾斩带来的,但实际上,这份仇怨加不到顾斩身上,
真正的仇,在万闫身上,
但是,作为世家子弟,他们更明白一个道理,仇恨这东西,其实追根求源真的很难说清楚,大家都是天然的对立面,
赢得人站着,输的人躺下,
这是恒古不变的的真理,
真要怪,只能怪自己输了。
在一阵沉默后,荣万山开口道:“顾斩……保得住荣家吗?”
“不知道。”荣亦初说道:“但我们荣家已经没有希望了,我们不比那些江湖帮派,那些江湖帮派的人输了,可以远遁,可我们荣家……除了我们这些人,还有那么多族人,他们走不了。
但是,荣家的传承,比如功法,比如保存下来的基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东西太惹人眼红了,我们守不住的,另外,我们荣家在外的仇家,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更不会给我们远遁的机会,在这么拖下去,我们面临的就是灭族危机了。”
众人都沉默着。
任何一个人或者势力的成功,那必然都是踏着无数的尸骨而来,一路而来的仇家不会少,
即便是他们现在放弃一切基业,下定决心举族搬迁,别人也不会给这个机会的,
江湖,从来都是一条不归路,
要么前进,要么成为别人前进的踏脚石。
荣亦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荣家的局势,没有任何人愿意帮助我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讲点人情的了。
至于顾斩能不能保得住荣家,这个问题,其实不该我们考虑,我们并没有其他选择,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顾斩凭什么保我们荣家?”
荣家众人都沉默着,他们实在想不到如今的荣家,有什么值得顾斩力保的。
论情分,荣家与顾斩没有丝毫情分,反而是有些仇怨存在。
论利益,如今荣家并不见得能给顾斩带来什么利益,反而会给顾斩带来不少麻烦,至于有多少麻烦不知道,但至少不是荣家的那点利益能够填补的。
荣万山问道:“亦初,你打算怎么做?”
“我没把握,”荣亦初摇了摇头,道:“我只能尽量尝试,赌一赌顾斩的想法,我赌他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只要他不安于现状,那我们就有一线希望得到他的庇护。”
说罢,荣亦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望向荣万山,说道:“三爷爷,据我所知,顾斩一直在寻找高深的武功,他最擅长的是刀法和箭术。
刀法,他如今在锦衣卫得到了玄阶中品的刀法,我们很难找到让他心动的,但是箭术,之前听闻竹山县那边的黑市有一门玄阶上品的箭术,因为开价太高,一直没人买,您亲自去一趟吧,不论多少钱多大代价,都必须买来。”
“好。”荣万山当即点头答应。
荣亦初又望向了另外一个汉子,说道:“七叔,您不惜代价寻找弓与箭,记住,是不惜代价,一定要找到我们荣家能够找到的最好的。”
那汉子拱了拱手,道:“亦初,你放心,我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荣亦初拿起桌上的休书,紧紧的捏着,微微闭了闭眼,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将咱们家的几门传承秘籍……都整理一下吧!”
……
临江城的风波还在继续,
官府方面各方势力明争暗夺,各显神通,甚至出现了相互陷害的情况,莫名其妙的有一些与荣家一桉无关的官员因为争夺清运司的官职而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而东城那边,这段时间也经常发生械斗,还出了好几场大规模械斗,最后还是千户所亲自出面才平息下来。
而这些风波,倒是没能够影响到南城,
南城这边一切运行都自己开始步入了正轨。
顾斩倒是挺忙,
因为之前那一战,不论是参战的江湖帮派还是南城锦衣卫都出现了不少的伤亡,后续的抚恤工作挺繁杂的,另外,还需要安抚各大帮派。
顾斩亲自参加的葬礼都有十几场。
这天清晨,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顾斩刚参加了一场葬礼回来,因为他是亲自去抬棺的,整整一夜都陪着家属守灵,身体有些疲惫,就没有去百户所,而是准备直接回青平巷休息。
长街上,烟雨朦胧,
有亲卫为顾斩撑着油纸伞走在长街里,一队亲卫在四周跟随着。
“大人。”
一个亲卫拿着一张信条走过来,说道:“刚收到百户所那边的消息,荣亦初还没走。”
“还没走?”顾斩有些诧异。
三天前,他正好离开百户所去参加葬礼,就收到消息,说是荣家家主荣亦初求见。
顾斩对荣家没什么好感,也没兴趣与如今四面皆敌的荣家打交道,就没有搭理这个事情,这一趟出门,就连续参加了几场葬礼,每一场都是亲自去抬棺,所以,三天都没有回百户所。
倒是没想到这荣亦初竟然还在。
“他一直等着没走?”顾斩问道。
亲卫点头道:“一直跪在百户所外,也没提什么要求,就是说,只想见您一面。”
顾斩眉头一挑,笑道:“这荣亦初也真是豁的出去啊,堂堂荣家家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三天?”
“是。”亲卫说道:“大人,荣家如今的处境很危险,他肯定是想求您庇护……”
顾斩突然抬起手,停下了脚步,说道:“走,回百户所。”
一众亲卫立马跟着顾斩转换了方向。
三四月的雨,有些微凉,
偶尔会夹杂着一两朵已经枯萎的桃花,街道上雨雾朦胧,百户所门前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一看那跪在的门口的荣亦初。
整整三天三夜了,
锦衣卫的人都从刚开始的疑惑,变到了现在的隐隐有些佩服。
雨水顺着发丝流落,眼前一片模湖,
荣亦初身体微微摇晃着,苍白的脸看不出丝毫血色,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温度了,浑身都是麻木的,只凭借着心里的一点信念强撑着没有倒下。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突然感觉雨停了,
他缓缓抬起头,
看到一个一袭黑衣的青年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了瓢泼大雨。
“收拾一下,在来找我。”
荣亦初手里多了一把伞,他痴痴看着那离去的背影,
恍忽中,
他彷佛看到——
那个青年走在黑暗中,
却彷佛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