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老之人，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社会再无用。疯狂用最极端的方法。

来证明自己还有能力，还想像从前在浪涛里冲浪般意气风发，雄心壮志。

然而，只会让一切变得更遭，也改变不了自己已经老去的事实。

听到江糯说自己怀孕了的那一刻，老爷子心中瞬间涌起五味杂陈的情绪。

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懊悔，有自责……复杂的情绪交织冲撞着他机能已经衰退的心脏。

让这具曾经撑起A市经济半边天的了硬朗身躯，轰然倒塌。

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再怎么不服老，终究还是老了。

急症室外，顾川澜不放心让江糯一个人去见父亲。

被他护在掌心里的宝贝儿，容不得任何人欺负。

江糯笑着拍拍他的胳膊，"没事啦，你难道还怕你爸吃了我不成?"

顾川澜还是不同意。

什么事他都能果断决策，哪怕当初卷入经济大桉，被调查的警察戴上手铐，也从未畏惧过。

除了江糯。

与江糯有关的事，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他都会小心谨慎，容不得出一点儿错。甚至，连潜藏的危险也不允出现半分。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顾川澜沉着一张脸，冷峭的眉峰拧起，削薄的唇紧拉成一条直线。面上煞气极重，看上去怪吓人的。

来传话的护士，低头静候着，被强大的压迫力吓到，未敢多发一言。

“可是……"江糯觉得老爷子只叫了自己一人，两个人一起进去，好像有点儿不给他面子。

都是老头儿了，万一钻进牛角尖想不通，给气死了怎么办。

“他是你爸啊，肯定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江糯抓住顾川澜的手，摸了摸他腕部的手表，十分想要。

限量款百达翡丽，价值七位数，把一套房都戴在了手上，低调又奢华。

江糯对手表爱不释手，一点儿也没隐藏自己那点儿想要将其占为己有的心思，边取手表边悄声说:“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崽呢，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爸再怎么恶，也不至于对亲孙子动手吧。"

说完，江糯往自己的腕部套上手表，美滋滋的地欣赏了几眼，听见顾川澜答:“我不信他。”

……这父亲可当的真是差劲极了!连儿子的信任都无法拥有，也怪可恶的。

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只顾外头不顾家的坏东西。

作为一个护夫狂魔，江糯绝不会认为是顾川澜做错了。

就算错，也一定是别人的错。

"行吧，那你跟我一起进去。"就顾川澜现在这种脸色黑沉黑沉的状态，江糯怕他留在外面会打人，还会把路过的小姑娘吓到。

手表戴在江糯腕上大了很多，而且表盘也格外宽，与她细白的手腕一点儿也不搭，稍微甩甩，就能掉出去。

一百多万的表，江糯珍惜的紧，害怕会摔坏了，犹豫着要不要还给顾川澜。

犹豫着，犹豫着，就揣进了自己口袋里，十足一个只进不出的小貔貅样。

急症室里，老爷子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见进来的不是江糯一人，身后还跟着自己那高高大大的儿子，不悦地脸色一垮，"你进来干什么，出去。"

昏厥前，顾川澜还是父亲最疼爱的小儿子，一口一个阿澜叫的宠。

醒来后，却只有一个训斥口气的你。

老头儿这翻脸的速度简直比翻出还快，如果退休再就业，去茶馆里给别人表演变脸，说不定能赚一大笔钱。

待在这医院里，实在是太屈才了。

江糯在心里疯狂吐槽着，抓紧了顾川澜的手，要给自己老公撑场子，板着脸，冷声道:"人就待在这儿，哪也不去。你有什么话就说，没有的话我们要去吃午饭了。"

刚才对病人进行急救的医生和护士还未离去，在旁边收拾器具。听见这话，握着工具的手颤了颤，内心翻滚起惊涛骇浪。

这长辈都还是急救室躺着，小辈不仅不担心，还要去吃晚饭。

豪门，果然水深。

老爷子刚才昏过去，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血气上涌，心跳加速造成的。缓过来就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之所以还在急诊室里就要见江糯，便是为了避开自己儿子。

没想到，他那一向心高气傲，冷漠孤僻，谁也看不上的小儿子，竟然成了一个小女生的跟屁虫。

老爷子想不通，自己当初花大价钱培养的接班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简直就是浪费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和栽培。

老爷子心里很不满意，如果江糯不在场，他一定会当场震怒，痛骂自己儿子一顿。

而江糯还在，他怕把人给吓着咯。

这细皮嫩肉，年纪轻轻的女孩儿，一看就是不经吓的。

老爷子抓住床边栏杆，瘦骨嶙峋，布满老年斑的手背颤抖着，强行将火气憋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看着江糯的肚子，苍老浑浊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眼角不知不觉变得湿润。

想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的孙子，突然出现，他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

若不是孙子，是个孙女儿也挺好。

古稀之年，儿孙绕膝，也是一件幸事。至于家族基业，就让后辈们去守吧。

进了一趟抢救室，老爷子突然就想通了。

“你过来。"老爷子朝着江糯招招手，从前虽浑浊但依旧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连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讨厌了。

江糯往前挪了一步。

想了想，又往前挪了一步。

直到老头儿干瘪嶙峋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肚子才停下来。

年迈的老人，是衰老，是死亡。

年幼的胎儿，是活力，但降生。

一老一幼，是生命不断的延续。

江糯站了会儿，也没听见任何声音，低下脑袋刚准备问，碰巧看见老头儿用另一只手悄悄揩了下眼泪。

一愣，抿抿唇角，江糯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不出这古板的老头儿，还挺要面子的。

“有什么话，我们回病房再说吧，在这儿待着干啥嘞，还影响人家医生的工作。"身子重，江糯站不住了，感觉双腿抽筋的迹象正在冒头，也顾不得安抚这个玻璃心的老头儿了，后退几步靠进顾川澜怀里，小声说:"你抱我回去好不好。"

为了自己的双腿不肿的跟大象一样，什么面子里子，害羞脸红，江糯全都抛了。

有人抱，干嘛还要自己走。

那不是遭罪吗。

刚还默默擦眼泪的老爷子，听到她这句话，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脸上的肌肉抽动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不成体统!”

江糯窝在顾川澜怀里，歪着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故意道:"你有体统，你没人抱。不如你多活几年，等我的崽长大了抱你。”

正扶着护士的手臂坐起来，老爷子起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眼角湿润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叹息着，"我哪能活到那时候啊。”

这以后的世界，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们啊，也该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