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川澜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孱弱的小家伙身上,避过她朝陆寒使了个眼色。
陆寒刚准备找借口来扶顾川澜,江糯在这个时候突然恼怒道:“你真是我见过最傻的大傻子。”
“我他妈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凭啥不能做你的支柱!"江糯又气又恼,一出声却带着哭腔,"以前都是你护着我,这次就不能让我来护你吗?"
"糯糯……"顾川澜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江糯倔强地没有抬头看他。
周围的气压像是一瞬间降了下来,陆寒和周墨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
"你就知道强撑,撑个屁!我要的又不是一个钢筋铁骨的巨人!你就不能也依赖我一次吗?"江糯絮絮叨叨,吼得很有气势,可眼睛却是湿的,扁嘴的小模样又骄又傲。
顾川澜被她吼的完全没了脾气,剩下的只有绵延不绝的心疼,还有几分冒出尖儿的喜悦。
他养的那个会露爪子挠人,傲娇又任性的小家伙终于回来了。
顾川澜低笑着,缓缓将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了江糯的肩膀上,还揶揄道:"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儿很厉害。"
厉害个屁!
你他妈整天把我当个易碎的瓷娃娃,把我的力量都埋没了。
江糯扶了顾川澜一路。
直到进入病房,医生护士围成一团,将事先准备好的药物和工具拿出来,准备帮顾川澜处理伤口时。
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后背的衣服全被渗出的鲜血浸透了。
外套是黑色的,看不太明显。脱掉外套后,里面的白衬衫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画面触目惊心。
江糯站在人群外围,平静地看着护士脱掉顾川澜的衬衫,露出他疤痕交错,沾满了鲜血的后背。
江糯不蠢,她能够猜出那伤口为什么会裂开。
多半是因为自己从身后抱顾川澜的时候,突然撞上去的冲击力。
可这个大傻子,竟然一直忍耐着,都不告诉她!
江糯有点儿生气,不知是在气顾川澜,还是在气自己。
顾川澜坐在床边让医生上药,又担心小家伙看到自己后背的伤势会吓人,想要让陆寒先带她出去。
一抬头,手突然被抓住了。
江糯站在顾川澜面前,青稚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眸里不起丝毫波澜,异常平静。
片刻后,她像顾川澜从前安慰自己那样,轻轻摸了摸顾川澜的头,音色黏稠柔软,“疼吗?"
“不疼。"顾川澜的唇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浅澹,原本极具侵略性的面庞憔悴了许多。
“嗯。”江糯忍着涌上眼眶的酸楚,抓紧了他的手,咧开嘴角笑着道:"你多看看我,就不疼了。"
不疼是假的,顾川澜整个后背全是伤痕,深浅不一。
当初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碎裂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将江糯紧紧护在了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迫使飞溅的碎玻璃渣,几乎全部扎进了他的后背。
光是清理玻璃碎片的手术,就做了五个小时。
车祸发生时,顾川澜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朝副驾驶座里的江糯扑过去。如果他慢一步,那么受伤的便会是江糯和肚子里的孩子。
顾川澜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哪怕付出他的生命。
处理伤口的过程,病房里的气氛沉重又压抑。
结束后,护士端着满满一托盘染血的棉花和纱布离开。医生看了江糯一眼,像是想说点儿什么,却被顾川澜打断了,“糯糯,你去帮我洗几颗葡萄。”
"啊?"江糯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侧身从床头柜上拎起装着葡萄的袋子往外走。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川澜抬眸冷冷地看了医生一眼,“她身体不好,什么都别给她说,你最好保密,不要多事。"
作为顾川澜的主治医生,陆沉无奈极了。
他行医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不配合治疗的病人。
一个星期前,才出重症监护室。
昨天晚上才苏醒,结果今天竟然擅自偷跑出医院。
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而现在还威胁他,不让他把实情告诉家属,陆沉很想撂挑子不干,但这位病人是他学长的朋友,他还不能说撂就撂。
陆沉将笔往白大褂的前兜里一插,什么都不想说,黑着脸往外走,
病人不惜命,他说什么也白搭。
左脚刚跨过门槛,陆沉的身形明显顿了下,但顾川澜正被后背的疼痛折磨着,没注意到。
江糯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举起手指朝医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沉立马心领神会,走出病房后,还反手将门带上了。
“本来病人的病历,医生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但我觉得你是家属,有知情权。”
办公室里,陆沉将顾川澜的病历本递给江糯。
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顾川澜车祸后,在医院治疗的全过程。
江糯醒来的那天,顾川澜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躺了十个小时。
江糯出院那日,顾川澜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浑身插满管子与死神做斗争。
江糯躺在学校的宿舍里,难过顾川澜为什么不要自己了的时候,顾川澜正躺在医院的病房上昏迷不醒。
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翻看着,江糯捏着病历本的手指缓缓收紧,又慢慢松开。
她严肃地小脸儿上,表情格外凝重。
陆医生看着,本想说些安慰的话。
还没来得及说,江糯脸上的表情又突然恢复了正常。
她平静地合上病历本,弯了弯唇,像是在笑。
无论过往发生过什么,一切都不重要了。
顾川澜还活着,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谢谢医生。”江糯看完,捧着病历本递过去。
陆沉被她脸上的笑容晃了眼,心里五味杂陈,好一会儿才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你是我见过性格最开朗的家属。"
陈陆医生怀疑刚才在她脸上看到的难过和凝重,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还活着,我为什么要难过呢。”江糯笑容比刚才又灿烂了几分。
陆沉怔住。
从未料想,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竟然比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医生,还要活的通透。
陆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江糯没在医生办公室停留多久就提熘着那袋葡萄离开了。
她返回病房里。
顾川澜吃了两颗葡萄,就说不想吃了。
江糯开心地把剩下的葡萄塞进了自己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