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联合355年11月9日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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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维德·王,

于联合355年11月9日,维尔里斯,俄苏尔

就好像待在一间永远封闭的房子里,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但待在这里这件事情却离奇地使人惶恐不安。于是产生了这些笔记——几张、几十张画满了符号的纸,被称之为文字,看上一眼意识便会做出些什么反应。空白无物的墙壁——无法描述那是多么叫人恐慌——所以便有了墙上的画:一张被草率地贴上墙的粗糙的画,粗糙到没法理解它画的是什么;被揉得很皱,以至于看不出它的原貌。但每往上望一眼,好像便揭开了画上的一道途径——可以供我慌张地、缩手缩脚地爬进去,明白自己待在画里,便可以略微地安心一些,或者舔舐一下被空白切割得鲜血淋漓的伤口——当然作用也仅仅是再次确认这些伤口的存在,并不能就此使它们停止流血。情感的汹涌的潮流从这里奇妙地产生了,这是我追求的一切,追求的宝藏。得到它唯一的方式就是将自己与过去联系在一起,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做这种制造符号的工作。

又想起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像一个白光里的影子:光凭轮廓就足以使我发抖。但我没有从他的身边逃离。反而是他这么做了。这使我费解……

那些酸液沟通了我与那台机器——疼痛的沟通。这刚刚使我意识到疼痛是一种手段,一座桥梁,疼痛的开始就是连接的开始……是那些针运作的条件……酸液并不直接制造连接,它只制造疼痛,慢性地腐蚀身体的外面与里面——腐蚀可以制造超越所有知觉的痛苦,仿佛在刀尖上被抛来抛去,不知不觉地被切成许多段,这些东西的混合物开始旋转、旋转——在一层被酸液包裹的壳中旋转,能够听到它碎裂和被腐蚀时发出的轻微咝声;气泡自四面八方浮现,仿佛是挥发了的意识碎片,膨胀并连接在一起,那些气体构成了新的、不知处在何处的身体,它想要站立,感到寒冷,伸出手指——厚厚的冰层,墙壁,透着光的孔洞。透着光!光一出现便打碎了所有形状。接着是黑色与白色的点爆炸开来——

突然出现了水:极深的水,向上望去好像能望见水面渗漏下来的光斑,散布得并不均匀,但已经足够遥远了;就那么静止着,真空似的静寂。向下望去则是深邃的黑——并不是平面的、没有厚度的黑。它立体和深邃到可以望见其中有些微渺的异物:仿佛是一间房屋沉下去,房屋中有些东西,望着我,像是挣扎,又像是迷惑地静止,张牙舞爪的敌意,同情,惋惜,绝望地伸出手,手指看不真切,不知是在挥动还是做出拒绝的手势;突然我意识到,那些手势并不是对我做出的。可能还会有另一些东西,而不是我。它们在进行一些我并不能理解的告别——并不是对我,是对什么呢?它们还在向下沉去,距我越来越远。窒息几乎是同一时间袭来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拼命地向上划去,越向上划光却越暗淡,越来越变得昏沉;露出水面时,我望到暗紫色的天空,重重地压迫着我;不知所措地坐在一片绿色的空地上,目力所及之处都生长着面目可憎的藻类般的东西。似乎有一层近处看不到原形、却使远处显得模糊迷离的膜;一些东西从膜后的未知之中渐渐地露出轮廓。深色的线条……冷酷的、刚硬的线条,以及岩石的运动……露出八分之一、颜色惨白的太阳,在那儿悬吊地静止;但是那时候出现了一个可以证明时间存在的影子。水的对岸模糊地移动着什么。像是一个和我同样的人。但它看不到我;我逾越不了这巨大的障碍。这像一堵墙;但是我可以望到那边,那边望不到这里。在它们看来的我们,如地平线一样——一条直线中掺杂着几个分辨不出的点。可能事情就是如此……

不知发生了什么:电力好像突然被切断了。泛起的泡沫炸裂开——我遽然醒来,掀开容器的盖子,使尽力气爬出它,重重地翻下,摔在地上。我听到酸液滴答滴答地滴下来。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在哪里?他把我灌了酒精——酒精是一种手段——酒精暂时消除了名为“恐惧”的那一部分可憎的意识。可恨的古里斯丹特,他明白如果那部分意识还存在着,我绝不愿意再次望到那一切。他害怕惩罚——逃掉了,逃得无影无踪!我在容器中待了多久?这需要确认……用仅有的一点力气将身体倾斜,全身倒进巨大的水盆中。水猛地冒出烟雾与臭气,那是我被腐蚀的皮肤发出的绝望哀嚎。全身开始溃烂,令人感到恶心的青紫色花纹一片一片地浮现。不知怎么充满了力气,足够支撑我站起来。夜已经深了,俄苏尔彻底的黑暗能盛得下各种可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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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无力证明的溯源?

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

联合224年

史前时代人类之最高政治组织被称为“国家”……与之相匹配的一个概念即为“民族”。种种原因演化为一些虚构的特征,而这些凭空或是不凭空的意识所产生的认同便自然而然地与历史相交织,形成一大群人的认知共同体:即认为自己与属于同一“民族”的其他人类具有原则性上的共同特点。这种特性在被称为“社会”的人际组织中广泛存在,建构了史前社会种种个别或共同的秩序与史前文明的基本框架。史前文明的政治外观即由此而来:自上而下的社会组织通过某种观念上的共同认知而连接起来,组成金字塔式的人造外貌,并愈加固化着史前人类的群体观念。在此基础上,史前人类的任何进步都伴随着对于群体认同的变化。

现在我们能够明白地、清晰地看到这一事实:联合的组织形态与史前人类的组织形态并没有传承关系。如果现在关于史前文明的研究都具有参考价值的话,史前文明的这一特点——即群体认同的粘合作用,具有很强的传染力与同化能力。假使联合脱胎于史前文明,那么联合的社会组织将不可能保持极度的分散与平均的现状。如果我们将这一问题归结于史前生物式的生殖方式——这种方式能够建立诸如血缘之类不可否认的事实联系,并且能够作为群体认同的一种坚实基础(在某些研究者的观念中,史前文明中群体认同惊人的作用即是由此渐渐地演化而来)——那么许多高级的认同方式便无落脚之地了。它们与有性繁殖的生殖方式产生的“血缘”这一事实联系仅有方式上的相似之处——而从根本上与血缘联系的起源并不相同。

实际上,史前文明在其繁盛至顶点以至灭亡的一百多年间,此种以认同为基础的社会组织形式本身也在高度发达的同时产生了变种的趋势——与联合的组织方式愈来愈加接近。民族国家的消亡早在工业时代即有预言,然而这种一直被视作落后组织形态的、伴随着史前文明发展的权力组织具有异常强大的生命力——直到二十年战争时期才真正土崩瓦解。争夺权力方式的可能性由于神经传输而变得突然不可预测了。民族国家的崩溃只是时代取得了替代它的条件……无情地被抛弃的还有更多东西,例如禁止核武器使用条约在西太平洋联邦建立的第二天便化为齑粉……

……但是联合却并非是西太平洋联邦等变种的史前社会形式演化而来的。作为原则的认同与权力在联合的形式中并不存在。分散的组织与公民之间微乎其微的联系无论如何也不是承自史前文明的特点。那么可能性只有一种:联合的社会组织是隔离与工业制造的产物。真正的史前文明已经消亡,丝毫没有缅怀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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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必要接受一次转移。或许是有的——写字很痛。关节剧痛无比。但我不想再走出义务医院。我可以望到帕维尔大街与特维尔大街的路口,轨道发出的光并不使我愉快。我得了病。并不是一次转移就能够解决的。我想要回到第三克莱维尔大街去……

PS:哈哈哈作者完成了成就:连续两天更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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