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不仅令他很苦恼,同样也令我苦恼。某种超越理性之外的力量告诉我:我没有说真话。但问题的关键是:在我并不知道真话是指什么时,又凭什么非要我把那些话说出口呢?于是我只得挤出一些无意义的话来搪塞这种事情。这使我感到很不愉快。
“想想看,在你说出‘父亲’那个词时,你可能并不知道这个词到底是什么含义——我来问问你,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
我只能说出我所真正认为的,毕竟你不能要求一个人非要说出他并不知道的话。“一种超越联合之外的……可以说是两名公民之间的特殊关系。某种我并不清楚的因素可以将两名公民用某种理由联系在一起。与监护人这种关系不同,我所说的关系并不是联合所授予的,事实上它并不受联合所管辖,甚至可能凌驾于联合的某些东西。可是这个问题很复杂,很奇怪:要知道这本身就是个悖论,您想想看,两个组成联合的细胞怎么能够组成一个等级更高的联合体呢?您与我的关系是联合的公民关系,友好的关系;我们显然从属于联合,但是,如果说是‘父亲’的话,某些因素会使他们愚蠢地抛弃联合的指示。但这个问题是否成立我也不清楚。可能这是一个比较荒谬的梦,我只是恰巧碰到罢了——”
他摆摆手,示意我停下。我高兴地打住了:这个问题我并不愿意回答。他要我停下,当然使我很高兴。
“奥维德·王,我总是觉得这个问题包含着某些其它的含义。或者说我们并不了解,或者联合不需要我们了解,因为这个逻辑过程显然很不符合规律——您说得很好,甚至有一大部分是完全崭新的见解;您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东西。”他推开门,空荡荡的走廊将一些经过多次折射的残余光子反射进了这座橱柜,生生地造出了一些比暗色更暗的颜色。“你的话总能够很好地启发我的感受!奥维德·王,跟我去维尔里斯艺术宫去,你可以更好地观察一些艺术的工作。”
叶伽慢腾腾地爬下他在二层的靠椅,伸手扒开盖在一层的白单子。他在一片散发出臭气的垃圾堆中乱翻,终于抽出一套连体服,象征性地抖了两下子,套在身上。他按下一个按钮,位于屋子一角的小灯亮了,整座橱柜被照成了一片雪白。蓝色的联合服——他现在是一名足够标准的联合公民,假如能够忽略那双生病的眼睛与那无法遏制的佝偻姿态的话。
我们走上门前的小街道,绕进数不清的无人窄巷,在砖石的缝隙中穿行。试图走出俄苏尔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你必须知道哪些路是早就被堵死的,哪些路又早就塌成了一片废墟。我只是跟着叶伽不停地走,尽量不去环顾四周,因为这儿的景象通常会令我胆战心惊。我们先走了一段上坡路,又在大约十层楼的高度不停地上上下下,走过一道跨过深渊的铁桥,才最终望到了帕维尔大街。从那儿向东走大约二十分钟,我就可以望见第三克莱维尔大街黑漆漆的路口;再向东走一段路,才能走进一座建筑,那儿有一段窄小却漫长的阶梯,通往大交通线在布拉斯柯维尔的站点。我们用了十五分钟到迈特拉去。
我像任何一名公民一样端正地站在单人平台上,平视前方。那里会闪出一段半透明的影像,让你既能够聚精会神地领会它要传达的信息,又可以看得清前面来了什么人。事实上这段影像只能够使我自己看到,因为其他人也同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一尊尊雕塑;然而他们的面前什么都没有,他们好像是在盯着前面公民光滑的后脑勺。可是叶伽做了什么呢?他本来就令我担心,因为他说过,他自己几乎没有怎么乘过大交通线。他难以理解地望着四周站着的所有人,自己蜷起身子蹲在平台上,埋下头。车厢不久便钻出了地面,飞入空中;透明的管道使我们能够望到迈特拉的一切:无数闪耀的白色光芒,黑暗似乎并不存在,只存在于一些规模巨大的高楼楼顶,那些黑影为我们造就了一种杂乱的错觉。同时,傍晚的天空显得那么神奇而宏大,却因这无疑显得渺小的光的集合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我们飞快地掠过另一组交通管道,随后是又一组,无数组;中心塔的灯光越来越近。我们钻了进去……
PS:11月4日。不是很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