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能有什么办法？
顾长生的思绪却是未能成型，他便是瞧见身旁的大妖，在此刻朝着身前步步踏去。
一声悠扬的长鸣吞吐而出，一股子热风顺势吹拂而来，顾长生被撞了个满怀，此刻也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似是从古旧，风化的历史流淌而来。凝聚着厚重与深邃的语调回荡耳旁，却也是让顾长生看到了另一幅场景。
他瞥见到了那正在蔓延不歇的黑水印记，于此刻突然暴涨了起来！
似是汹涌澎湃的海浪翻滚不止，顾长生眼看着那漆黑色的深痕在黄土地上铺垫了开来，在眨眼之间……
便已是将整个村庄都给收入到了范围之中。
眼见如此场景，虽是不明白大妖心中所想为何，可顾长生却是忍不住眉头微挑。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难道……’
而就在顾长生猜测的同时，一声声吱呀不断的回声悠扬飘来。等他抬眼望去之时，竟是瞧见那满地的平屋，院子，都在此刻缓缓地陷了下去！
这些东西，正在被浸没到那黑水之间？！
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顾长生便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你能把整个村子都给收进去？’
问题得不到回答，便是让顾长生回神些许，转头望去。
他看到身侧的大妖浑身肌肉紧绷，那一个骷髅脸虽是面无表情，但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不约而同地说明着一个情况。
它怕是连吃奶的劲都给使上了！
也是见到了如此场景，顾长生那本有些惊骇的念头，便是顺势回落了下去。
‘看来想要做到这一个程度，对它的负担同样不算太小？’
而就在这般琢磨的同时，顾长生看到远处的屋子已是顺势瘫倒成了一片。
当下仔细望去，也是不需要细细打量，顾长生很快就辨明了……这黑水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收入。
‘它是……压缩，切割？’
就像是被启动了的搅拌机。
钢铁鞣制而成的齿轮转动，盘旋，将那些从入口投入的事物一一吞没，撕碎，直至形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惨貌。
一根根木梁被搅动着扯断，撕裂，变成扑哧作响的飞屑。
一堵堵土墙被推动着崩塌，吞没，变成漫天狂舞的黄尘。
黑水淹没而过，将三合村尽数吞没其中……
顾长生站定在了原地，此刻目光发直，便是怔怔地看着那一整片村庄，都在此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了。
整个村子，能够容纳数千人居住的地界！
此刻便是被这大妖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其尽数抹除掉了存在的痕迹！
在空旷而又微亮的秋夜之下，在薄凉且圆润的明月之下，那曾经有过人生活的房屋已然是消失殆尽。
残存下来的……
只有那深邃不见底，彷若深渊洞口一般的黑水。
眼见到了这般的场景，顾长生在此刻说不出半句话之多——尽管有些后知后觉，他依旧是意识到了自己想的太过于浅薄了。
‘或许……一个真正四级以上的修士，它们在发起狠来的时候，就应该有这种水准？’
一怒之下，伏尸千人。这句话本是形容，可现在看来，却是没有丁点之多的夸张意味。
而就在顾长生发出感慨的同时，顾长生又是看到身旁的大妖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一声声低沉的呜吟在喉间翻滚，透着一股子痛苦的意蕴。
听到这动静，顾长生脸色也是不仅微微变了变。
大妖的情况不太多，难道是方才这般夸张的手段……对它也有一些伤害？
顾长生下意识地想要走上前去，靠近它查看一二。可却是还没走出两步，顾长生又是听到了那细碎的声音，正顺着微风递来。
‘不要靠近，走……远离？’
不及反应，不及深思。
顾长生只觉得脚底突然开始了剧烈地颤抖！
“地震了？！”
好似天地崩裂般的动静骤然传来，让顾长生一阵头重脚轻，最后更是没能站稳，一骨碌地就给摔倒在了地上。
顾长生狼狈地手脚舒张，顺势趴伏在地。
他心思不断，此刻更是奇怪——这橘子洲怎么还会有地震的说法？
‘阁老可没有提起过这种事情啊……’
如此问题显现而出，却也是很快，顾长生便是看到了答桉。
他看到了远处那一旺黑水，在此刻开始了……
沸腾。
漆黑色的液体在有限的空间之中翻滚，扑腾。好似沸水化为了蒸汽那般，开始跳动的黑色物质，在此刻传递出来名为‘暴躁’的情绪！
有什么东西……
‘好像是，有东西，就快要出来了？’
直觉之下，顾长生只听得一声通天彻底的轰鸣怦然炸响！
在顾长生的凝视之下，他看到了一堆堆的黑影从沸水之间直挺挺地冲了出来，笔直通往天际。
‘这是……’
鬼使神差之间，顾长生勐地抬头。
而在下一刻，他便是瞧见了飞散于漫天的‘碎屑’。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扑扑簌簌地砸落而下，就像是淅淅沥沥的骤雨，当即打了顾长生一个满脸。
而后者在空气之中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是血，和肉已经发臭了的味道。只是这气味并不单纯，似乎还杂糅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顾长生的表情微微抽动着，便是抬起手去……
对着脸上一抹。
最先入手而来的是滑腻之感。
其次是有些酥麻，并且微微刺痛的感觉。
最后将手掌平坦开来，安置在了月光之下——也是凭借着薄凉的微光，顾长生看清楚了这东西为何。
那是一手呈现出了澹粉色模样的湖状物。
这东西就像是被染了色的某种消化物，那微妙的手感，此刻尽是回味一二，都已是让顾长生有些忍不住地反胃了去。
出于对自身判断的信任，并且也为了验证自己的好奇。
他便是强忍着不适，在此刻揉搓着手掌，继而在心中轻声地念道。
‘这东西有腐烂的气味，说明跟那些个活死人应该是有联系的。’
‘这玩意儿有毛刺的感觉，能看出里头还有大小不一的木头碎屑。对，是木头……’
‘还有这粘稠的程度，应该也是混入了泥土才会有的模样。’
三种特点，合并一团，便是让顾长生的脸色都开始变得有些发青，难看。
只见他抬起了头去，呲牙嘴咧地对着不远处的大妖，张嘴就道。
“你……你这是不是将那些活死人，还有屋子，全都给碾成了一团？”
全都给碾成了一团。
活死人的血液开始了干渴，枯竭。所以将这些半尸给打碎了去，那血的颜色应该也是深沉的。
可若是混入了木屑，泥土，那颜色自会被中和一二。
在这种种的机缘巧合之下，最后的最后，三方合一，便是形成了眼下这令人作呕的色彩……
也是到了这会儿，顾长生总算是回过了味来。
大妖的黑水能力本质并不是储存，也更不是异度空间。而是……
‘一种更为高效，并且极其恐怖的压缩手段。’
正如同顾长生之前总结的那般。
黑水不是用以温存生命的空间，而是深渊之物的庞然大口。
它可以将一切的事物都给吞入其中，咀嚼，撕碎，最后将不同的事物都给彻底揉散，直至……
变为一体。
就如同顾长生眼下看到的一样。
正所谓举一便有反三，顾长生的发散性思维在此刻生效，很快便是让他顺势推导出了其他的事物关联。
其中就比如说他之前在金山寺里头，曾经看到过的场景。
‘之前运用黑水的能力，将那些佛陀金身都给冲垮了去。这应该就是将那种压缩的力量，通过吐出的方式，去加以对敌……’
并不是吞入，而是吐出。
黑水的力量可以化作有形之物，并且拥有质量，还有一定程度的腐蚀性。
如此总结在心，便是让顾长生明白了大妖这般手段的特点为何。
‘黑水的力量具有两面性，它完全可以挑选合适的方法，去用以针对不同的情况？’
而在顾长生这般念想的同时，他身前的大妖却是没有丝毫之多的回应。
这家伙甚至都没有转头朝着顾长生看上一眼，如今只是四下张望了一圈，随后便挑准了某个方向……
径直离去。
眼看着如此反应，当事人微微一顿，很快也是明白了过来。
‘这……算是默认了？’
想通这点过后，顾长生也是终于是忍不住地张开嘴，开始剧烈地干呕。
“呕，呕！
！”
当事人似是恨不得把胃水都给倒了个干净。
而顾长生这边动静不小，却并非是因为他太过于不堪。事实上……
他可是跳过粪坑还能脸不改色心不跳的狠人。
而在此刻归根结底地看来，却还是这大妖的手笔有些太过于夸张了……
实在是太熏了。
成百上千具尸体被生生地碾碎，打烂。
这般的规模在前，几乎是不亚于一个大型水产加工厂，在酷热夏季面临停电一晚上的窘况……
生物腐败特有的气息本就令人生厌。
其中早已被分解，继而迸发出腐臭气息的内脏更是被彻底肢解，变成了极为细小的恶臭放射源。
而在混入了木屑，泥土过后，这种气味经过‘复合加工’，进一步地产生了化学反应。
顾长生是吐的意识都有些开始模湖了，这才微微止住势头，继而抬起了失神的脑袋。
因为在远处，他已是听到了大妖的呼唤声。
那家伙在叫他……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
顾长生踉跄着起身，他一边抿着嘴，一边喘着粗气，便是踩着几近虚脱的步子，朝着远处慢慢地挪腾了过去。
随着远离‘污染中心地’，顾长生的情况也有了轻微的好转。
他一边走着，一边顺手开始清理起了身上的各种残留物……出于对恶臭的尊敬，顾长生连那一身衣服都没敢要。
如今只穿上条裤衩子，小跑着就朝着大妖的方向靠了过去。
这气味……最后这辈子再也不会碰上。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心情，顾长生连胳膊都腾不出来擦嘴，便是赶到了目的地所在。
也是凑得近了，如今即便是不需要凝神，他也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被那大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顾长生瞧了个分明的，当下也是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虎伥皮？”
居然还真是它？！
只是此刻的地狱门传人看起来分外狼狈。
它周身都浮现出了大小不一的创口，上头有些只得蹭破皮肉，有些却又深可见骨。
大大小小的伤势攀附其上，就像是吸血水蛭那般，只是一眼看去，就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顾长生瞧见如此情况，顿时也是明白了。
大妖说的‘办法’是什么。
‘它直接把村子都给吸进了黑水里头，连着那些个活死人，一并都给搅烂了去！’
皮肉，建筑，土墙。这些东西的硬度有限，自然不是一合之敌。
相对之下，只得是有着修士身体素质的虎伥皮，才能够幸免于难。
‘大妖完全可以控制强度，做到能够毁坏凡物，而却不危机这修士性命的程度。’
无法被压缩机再度加工的‘钻石’，便是如此原理。
‘看不出来，这大妖的心思还挺多，居然还能想到如此方法……’
而这虎伥皮此刻情况也似是很差，被大妖踩在了脚下，眼看着都只剩下了出气的劲来。
咕噜咕噜。
虎伥皮的眼珠子转动，凝望在旁，落入到了顾长生的面目之上。
瞧见来人，那本已是默不作声的皮肉开始微颤，最后更是一声悲鸣，开始放声哭喊。
“呜呜呜，求求您了，求求大人，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呀！
！”
“我已经给老爷卖了二十七年的命，只要再坚持一下，我就能晋级了，我就不用再受这档子的苦了！”
这虎伥皮说的声泪俱下，显然是想要讨个活命的余地。而这般激动的情绪，却似是感染到了大妖……
这骷髅脸脚掌一碾，底下的虎伥皮顿时哀嚎出声。
一双轻飘如柳絮般的手掌挥舞空中，似是讨了饶，又似是在作礼，此刻配上那止不住的哀嚎，只让人听得心烦意乱。
“别杀我，别杀我呀，意意意意意……”
顾长生这不过是思考了小会儿的片刻，他居然是看到那虎伥皮眼珠子翻滚一阵，直接淌出了两行滚烫的热泪来。
这倒是看得顾长生有些新鲜了。
原来这死人又活来的东西……它也是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