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虽有好音，谁与清歌
第四十一章 酒肉王侯
隆冬时节，寒风飒飒。寒山上积雪斑驳，云霞掩映处透着一片光秃秃的树林。远处的山峰被皑皑白雪覆盖，在夕阳斜照下，如明镜般熠熠发光。
此时，梁国十万大军正驻扎在寒山，八十里开外便是他们一直想夺取，却始终未曾得手的彭城。此次北伐，梁帝萧衍派出自己的侄子贞阳侯萧渊明担任都督。萧渊明领兵出发前，萧衍特意为他制定了一套战术，那便是“筑堰水淹”之法。梁军先占据彭城东南八十里的寒山，然后在泗水下游筑堰截断水流，以灌彭城。
萧衍的战术本身是很好的，因为梁国长年无战事，军队的战斗力远不及魏军，如果强行攻城，必然损失惨重，而“筑堰水淹”之法却可以兵不血刃的攻下彭城。一旦此法成功，梁军便可与西边的侯景齐头并进，席卷东魏的河南、山东之地，令高澄首尾无法照应，从而取得更大的战果。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萧衍在侄子出征前叮嘱他的一句话便让这条妙计被彻底地浪费了。
夕阳已下，暮色朦胧，寒山军营里冷冷清清，几乎看不见人影。营地的中心处便是众星捧月的帅帐，掀开帐帘，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帅帐中摆着两排桌案，桌案上放满了金盏美酒，珍馐佳肴，将领们嘻嘻哈哈地喝成一团，有的大呼小叫，有的烂醉如泥。
贞阳侯萧渊明坐在正中央，面色酡红，醉态尽显。一杯酒下肚，眼前的整个世界似乎都摇晃了起来。萧渊明满足地扬了扬嘴角，举目望向四周，只见帐内各桌拼酒的拼酒，划拳的划拳，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真是热闹非凡。
“侯爷。”耳边传来一个细腻温润的声音，“兰京敬侯爷一杯。”
萧渊明转过头来，看向身旁坐着的那位少年。少年的一头黑发如同墨玉一般，脸上的轮廓极为清秀动人。眼睛大而深远，鼻子高而挺秀，嘴唇优美如花瓣。他的面容虽然长得十分俊美，但眉间是一派阳光之色，没有半点儿脂粉气息。
少年名叫兰京，是梁国平南将军兰钦之子，这次是遵从父亲安排，到萧渊明军中历练的。
萧渊明饮下一杯酒，视线里还残留着兰京面容上没有消散掉的笑容：“果真是翩翩美少年，不比西晋时期的卫玠逊色多少。”
“侯爷过誉了。”兰京笑了笑。
“等开春了，你不妨到我的豫州来。每年春季，我们那里都会有盛大的花会，以你的姿容，倒时一定会俘获不少姑娘家的芳心。”
兰京的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道：“侯爷就莫要再拿我打趣了。”
两人正在谈笑间，帅帐的大门忽然被一把掀开，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好似刮起一阵寒风，瞬间将帐内酒气和热气冲散了。
“是谁进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萧渊明哆嗦了一下，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个不速之客站在自己面前。他定睛望去，眯了半天眼，才认出那人是谁：“哦，是羊侃将军，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来？快，喝一杯暖暖身子。”
羊侃闻着四周冲天的酒气，担忧地皱了皱眉。他在萧渊明面前站定，正色道：“侯爷，有紧急军情。”
“唉，真是扫兴。”萧渊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吧。”
羊侃道：“慕容绍宗已经率领十万大军，占领了橐驼岘。”
“慕容……绍宗？嗝……呃……是什么人？”
“侯爷不知道慕容绍宗？”羊侃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这慕容绍宗原是前燕太原王慕容恪的后人，一开始为尔朱氏所用，后来投靠了高欢。慕容绍宗是连侯景都不敢招惹的硬角色，他沉寂这么多年，突然被高澄请出山来，只怕是来者不善呐！侯爷，末将以为，我们应当趁慕容绍宗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时去偷袭他，这样便可占据主动。”
“唉，羊将军忘了陛下的嘱咐了吗？出征之前，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慎勿妄动’。”萧渊明无奈地道，“既然对方是连侯景也不敢去招惹的硬角色，我们……嗝……又怎能轻举妄动呢？”
“侯爷！”羊侃见了萧渊明这副模样，不由得急道，“我们若是不先下手为强，等到慕容绍宗修整好了再来攻打我们，那就麻烦啦！”
然而这一回，萧渊明连话都没说。
“侯爷！侯爷？”羊侃仔细一看，原来萧渊明已经趴在桌案上打起了呼噜。
羊侃重重地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走出帅帐，跟谁也没有打招呼，便带领自己手下的将士，连夜退出了梁军大营，到泗水上游的堤坝上驻军去了。萧渊明见羊侃自行离开，也懒得去管他，仍然自顾自地夜夜宴饮。
这一日，萧渊明又喝得酩酊大醉，日上三竿了也没有起床。
“侯爷！侯爷！不好了！”正在半梦半醒间，帐外传来一阵叫喊声。
“唉，什么事啊，吵吵嚷嚷的。”萧渊明嘟囔了两句，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进来吧。”
营帐门掀开，一道明晃晃的太阳光照射进来，刺痛了萧渊明的眼。
“侯爷，紧急军情！慕容绍宗率领一万骑兵攻打潼州，潼州刺史郭凤请求援兵！”
“什么？那个姓慕容的真的打过来了？”萧渊明大吃一惊，急忙下令道，“快！召众将领帅帐集合！”
“是！”那报信的士兵立刻跑了出去。
萧渊明从床上爬起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戴整齐。因为宿醉未醒，他只好趴在桌案上，揉着快要炸裂的脑袋，连腰都直不起来。
“姓慕容的攻打潼州，郭凤请求援兵，你们……快去救他！”萧渊明举着胳膊冲着众将士一通挥手，也不指派具体人选，将领们左看看，右看看，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吭声。帅帐中死一般的寂静，萧渊明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一阵沉默后，北兖州刺史胡贵孙出列道：“末将愿领兵救援郭凤部。”
“好好好，那你就去吧。”萧渊明终于有了台阶下，不禁松了口气。
出得帅帐，胡贵孙还想劝别的将领与自己一同前往潼州，只可惜没有一个人响应他。无奈之下，胡贵孙只得率领自己的人马，踏上了去往潼州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