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这才转头笑着对雪兰说,“叶二小姐也别多心,哪里有请罪一说,都是你们小姑娘家顽皮,快别放在心里去。”
雪兰的眼波微闪,低下头去。
今日的盛夫人给人的感觉不像嫡母,竟然比亲娘还亲。只是这举手投足间有些过了,叫人倒觉得不真实。
林氏脸色微僵,盛夫人说没请罪一说,可不代表盛家真好惹。毕竟是在沐恩侯府里出了小姐溺水一事,林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嬷嬷,”林氏沉着脸唤了陈嬷嬷,“你去把二小姐身边服侍的丫头给我叫过来,我要问话。”
已经得了信跑回来的洛璃和芳儿吓得跪倒在地。
雪兰对林氏说,“夫人别怨丫头们,原是我们不小心。”
盛兰溪也说,“是啊,叶夫人,其实……其实都怪我,丢了条帕子,怕叫些不相干的人拾了去,所以叫叶二小姐的丫头帮着找了,叶夫人千万别再责罚二小姐的丫头们了。”
盛兰溪竟然一句没提盛二小姐。
雪兰不语。
林氏叹口气,瞥向一旁的盛夫人,盛夫人正向一旁的嬷嬷问着什么话。
林氏只得叹道,“都是些能宽厚仁善的好孩子,到底叫你们受惊了,也叫盛夫人跟着担了心。今日一事也是我治内院不利,盛夫人体贴我一二,可好?”
盛夫人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叶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没事就是万幸。”
盛夫人这话说得很有深意,没事就好,那么如果盛兰溪溺水后有事呢?或是回到家里再生出些病来,想来卫国公府定然和沐恩侯府结下了怨了。
林氏有些不安,幸好此时有丫头端了雪兰和盛兰溪的药送了来,林氏才退到一旁。
雪兰深深的望着亲接过药碗,又给盛兰溪喂药的盛夫人,她垂下眼去,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药,缓缓喝起。
这位盛夫人好厉害,似乎没怨林氏一句,可是她的行事已经叫林氏惴惴不安。别说责不责问沐恩侯府的过错,只如今日这样不冷不热的熬着林氏,已叫林氏心下不自在了。
雪兰再不懂夫人间的交际应酬,也明白兵书里的一计:欲擒故纵。盛兰溪是顶着救雪兰的名声,又是在沐恩侯府出了事,林氏定要送些礼物去卫国公府。那时候盛夫人再拉拢一番,林氏再没有不领盛夫人人情的。
雪兰和盛兰溪喝过了药,又有丫头们上来递来沐恩侯府亲酿的蜜饯,盛夫人一直看着盛兰溪吃过了蜜饯,才长长的出口气。
话已说至如此,林氏猜想着盛夫人大概也要离开了。
林氏进前来相劝,“盛夫人,让孩子们歇一歇,待一会儿我亲叫护院送你们回去。”
“那倒不必。”盛夫人抚了抚盛兰溪光洁的额头,“溪姐儿,你先躺一会儿,母亲一会儿再来接你。”
盛兰溪就要起身,盛夫人按住了她,嗔怪道,“你这孩子就是知礼,你已是身子不好,哪里有人还要你顾得那些虚礼呢?”
林氏自然又赞盛兰溪一番,盛夫人又叮嘱了几句,才随林氏出了暗香阁。
雪兰闭着眼睛,朝着几个服侍的丫头摆摆手,“都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们服侍了,我想和盛大小姐歇一歇,你们晃来晃去的,我们怎么能睡得着?”
洛璃见雪兰闭着眼,面色虽有些发白,却很是安祥,她叫出丫头们。芳儿有些不放心,盛兰溪对她说,“芳儿,你也下去罢。”
芳儿这才和洛璃一起出了去。
雪兰睁开眼,见房里没有一个人了,低声对盛兰溪说,“今日你我被人推下水的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盛兰溪咬了咬唇。今日她和雪兰是被一个男人推下的水去,若是真说出去,两个人的清誉岂不全毁了。
盛兰溪点点头。
雪兰又说,“我倒不怕我清誉被毁,我本就是庶女,又是养在祖宅里的,外面传言我不须打听,已知我名声不好。可是你却不一样,你到底是生在卫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庶出也一样尊贵。而且,我想你姨娘为了你隐忍了这些年,不过是图你一个好前程,若是今日一事被说出来,你姨娘岂不白**这些年的心嘛。”
盛兰溪怔怔的望着雪兰,半晌说不出话来。
才一面,雪兰竟然看得如此透彻,不但是自己,就连姨娘的心意全体谅了。
盛兰溪的眼圈微红起来,她吸了吸鼻子,一声“谢谢”在咽间翻滚着,说出时似有似无。
雪兰已经听到了,她莞尔一笑,不再作声。
“那人是……是你家小厮?”盛兰溪过了半晌才问雪兰。
雪兰摇摇头,“不是,不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盛兰溪听着雪兰的话,沉默了。
依雪兰所言,一定是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可是,什么样的恩怨,可以叫人这么下狠手去呢?
盛兰溪不好相问,雪兰也不说。
待到两个人又躺了有半柱香的时候,陈嬷嬷亲来瞧盛兰溪和雪兰了。她见两个人的脸色已不如刚刚那般苍白了,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陈嬷嬷上次问了二人身子如何,雪兰和盛兰溪都说没事了,陈嬷嬷这才命丫头们扶起盛兰溪。
“盛大小姐,”陈嬷嬷含笑着道,“盛夫人在前面等着您,软轿已经备好了,请盛大小姐坐上软桥罢。”
盛兰溪默默点头,眼望雪兰,露出不舍之意,“待再有空了,我定来拜访叶二小姐。”
雪兰笑着点头。
陈嬷嬷亲扶过盛兰溪上了软桥,一行人缓缓的走出了暗香阁。
送走了盛兰溪,雪兰也上了为她备好的软轿,向兰园而去。
洛璃有些不放心,隔着软轿问雪兰,“小姐您没事罢。”
雪兰只说了句“没事”。
洛璃只当雪兰呛了水,没了精神。
坐在软轿里的雪兰,半靠在轿上,单手支着头。其实雪兰已经许久没下水游上一圈,从前年年夏天她都会去岁县郊外的河边去游水。小时候是和郭福、乔六等人一起去,后来渐渐长大,几个大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和她往郊外跑了。雪兰就自己去,每去一次都要游上几个来回。
后来回到了叶府,规矩束缚着雪兰,雪兰心里发痒,却也只能忍着。今日一场险事,倒也让她过了过游水的瘾。
只是推自己下水的那个人……
雪兰的眉心一蹙,在昏暗的软轿里握紧了粉拳。
在琉璃灯灭掉之前,雪兰已经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邵姨娘的兄长邵虎山!
在暗香阁里,雪兰已经想明白邵姨娘陷害自己的目的:要么溺死自己,要么让自己失了清誉,不管哪一件做成,雪兰这一辈子都完了。
邵姨娘阴毒至极!这样更证实了她与海氏的死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