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姨娘听叶世涵如此相问,心头暗惊,她把茶杯缓缓的放在桌上,陪着笑道,“侯爷这话从何说起,贱妾大哥并未……”
还不等邵姨娘说完,叶世涵打断了邵姨娘的话,“我遣去的人找到府尹,只求叫酒楼再开张。原本是小事一桩,可府尹根本不敢答应!你问问你大哥去,他到底是开罪了哪家,得了这样的报复事小,若是不解开这个结,只怕以后都别想安生了。”
邵姨娘心头乱跳,她想不明白自家大哥到底得罪了谁,话又不敢咬死了。邵姨娘只得小心翼翼着道,“侯爷别恼,我明日就叫大嫂来府里仔细问问,若是真做错了什么,叫他们给人家陪礼去。”
叶世涵原本就看不上邵虎山一家的行径,若不是碍于邵姨娘的情面上,叶世涵早不愿意理邵家的事。
听了邵姨娘的话,叶世涵冷哼一声,从座上站起身来,“你只管告诉给你嫂子,叫他们最好安生些,别到处打着沐恩侯府的旗号,做出什么伤天害礼的事来,要记得,皇城脚下,卧虎藏龙,叫他仔细些罢!”
叶世涵说完话,甩袖走出东跨院,留下了心有余悸的邵姨娘。
立在门口的丫头婆子们望着叶世涵的背影,眨着眼睛不敢深吸口气。
从前,叶世涵来到东跨断然不会再走的道理,而今日,任谁都能看出叶世涵是负气而走的,这还是自邵姨娘抬进沐恩侯府以来的第一次呢。
待叶世涵走后,赵妈妈急急忙忙的进了来,见邵姨娘坐在榻子上发呆,她上前来陪着小心问道,“姨娘可是惹侯爷生气了?”
邵姨娘半晌不作声,赵妈妈在一旁也不敢多言。
良久,邵姨娘抬头看了赵妈妈一眼,皱起了眉来,“妈妈,你快去叫人告诉给我嫂子,叫她明日入府来一趟,就说我有话要说。”
赵妈妈见邵姨娘一脸阴沉,急忙去遣人传话去了。
***
叶世涵从东跨院出来,并未回紫园,而是去了外院的小书房。
叶世涵负着手,背对着潘海,望着面前书架上摆放整齐的书卷,皱紧了眉头。
父亲叶培伦是才学出众,早有太子少师的才能。他虽不喜权贵,但是在当朝圣上和许多人的心目中,父亲的地位都是很高的。在叶世涵很小时,就常被人携着手赞叹着,“瞧哥儿生得周正,又懂礼斯文,将来定然比老大人更为出息。”
父亲听了这话,也只是笑笑,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一派谦虚之态。
叶世涵的双眸略过父亲欢颜的脸,却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纵是父亲不说,叶世涵也极清楚,自己的才智远不及父亲。而每每父亲听到这样的话之后,都会望着他很久,随后叹出悠长的一口气来,似不甘,又失绝望。
有什么比父母对子女无言的失望更伤人的呢?
叶世涵在那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念书,一定要超过父亲,也一定有一天让自己成为父亲最大的骄傲。
可是越是如此想,父亲带给他的压力越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越想跳出去,就越难跳出去。直到他成了亲,功名无望时,叶世涵真正的死心了。
他不如父亲,父亲就是他一生中迈不过的那道沟壑。
而父亲再不对他兴叹,直接把他的长子叶建舒抱去亲养。从识字,到读书,父亲只恨不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讲给叶建舒。
叶世涵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心里不由得窜出个念头来:当年若是父亲也这般教导自己,自己是不是不是今日的样子了?
只是这个念头如灰烬中最后的一点火星,马上就熄灭在他的思想里。他不敢去深想,更如做错了事一般,再不敢理直气壮的看着父亲的双眼。
沐恩侯这个爵位最终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父亲那些年来的兴叹却烙在叶世涵的心头。任他如何挣扎,依然摆脱不掉逃不走那层阴影。
于是他的性子比年少时柔和了许多,外人都道他谦和有礼,其实他心里清楚,是那种压力压得他不能挺直了腰身。他便往随和路上走,倒也落个好人缘好名声。
叶世涵收回目光来,缓缓转过身来,“你去查查邵虎山都做过什么事,开罪了何人,一定要查得细一些。”
潘海答应一声,拱身退下。
叶世涵只觉得有些疲惫,他颓然的坐在太师椅上,唤进来外面的小厮石新,“你去竹园看看彰哥儿。”
叶世涵一说话,石新已经明白主子的意思,他低身退下就去了竹园。
没一会儿功夫,石新又回了来,他向叶世涵禀告道,“侯爷放心,夫人已经去竹园看三爷了,还拿了药。”
提到林氏,叶世涵稍放下心来。林氏虽然年轻,做事却很稳妥。
叶世涵从座上站起身来,吩咐石新,“你去把人牙子那里再选几个妥帖的小厮来,把三爷身边的小厮都换了。”
石新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张罗着选小厮的事去了。
叶世涵从小书房里走出来,向紫园走去。
幼子叶建开和叶建舒小时候很像,喜爱读书,叫叶世涵看着欣慰。不似叶建彰,看到书就想睡觉,先生都委婉的告诉给叶世涵,“三爷性子憨直,若用功些会功成名就。”
叶世涵听了这话就想抚自己的额头。
先生有话不好意思直接讲,恐伤了他的面子。但是他话中的含义,叶世涵再懂不过了:叶建彰读书没天性,头脑不灵光,若是用功许是还勉强能拼得个秀才之流,若是不用功就是一事无成。
叶世涵有些泄气,自己满心的期望似只能换人寄托了。
叶世涵停住了脚步,对跟在身边的小厮乐松说,“你回去把我书架子上的《文心雕龙》拿了来。”
乐松答应一声就回去取书。
叶世涵想给叶建开拿些书去看,他想告诉给幼子,只有书才是最好的奖赏。
想着走着,叶世涵皱了一天的眉终于舒展开来,他嘴角微扬,向紫园走去。此时能慰藉他的,大概只有幼子的向学之心了。叶世涵只希望幼子能托起他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