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走了,李想又回来了。
5毛钱太贵,他舍不得。
可刚出门没走几步,李想的两条腿就像是灌铅一样走不动了。
接着,脚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受控制,调头往回进了录像厅。
开业第一天,录像厅后半场的收益是14块6毛。
2分钱的茶水,无限续杯,卖的特别好。
后半夜片里打的太厉害了。
一群荷尔蒙禽兽,看的是口干舌燥,不停喝水。
张起铭提前准备4个热水瓶,都让他们给喝干了。
最后实在渴的不行,没钱的拼命咽口水,有钱的抿汽水。
不舍得一口喝光,太他吗贵了!
可这一晚,22个年轻人开启人生新世界。
原来,世界如此美妙。
……
……
录像厅的生意,爆了。
就隔了一天,午夜后半场卖了56张票。
人挤人,脸贴脸。
脑袋跟王八似的往前伸着,眼睛酸到要流泪才舍得眨一下。
呼哧~
呼哧~
沉重的呼吸声,与彩电传播的声音相互辉映。
车站录像厅,火了。
火到张起铭都有点害怕,又把‘夜’的篇章给拿出来删减一部分。
像带有危险剧情的,全都给它挑出来。
这些不能放,要不真出什么意外。
生意是小,张起铭怕后半生都会被良知谴责,愧疚一生。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做好人太难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恶人。
现实世界,哪有非黑即白的道理。
“起铭儿,起铭儿,这个留给我行不?”
看他要把这六七张片带走,薛刚一把给夺过去:“我不放,留着自己看。”
“……”
张起铭都不稀罕搭理他:“不能放店里。”
“不放,不放,我拿回家,没人的时候自己来看。”
薛刚乐的跟娶了媳妇一样,让张起铭有点担心他走上歧途。
“刚子,这些东西看看就好了,别沉迷!”薛刚只顾点头答应。
可他要能听得进去,才有鬼了。
少年十七八,永远不知疲倦,疯狂的跟泰迪一样。
薛刚正赶上时候,先积累点理论知识无可厚非。
暴涨的荷尔蒙,总要有地方发泄。
“以后早上跟我晨跑,咱俩从家跑到学校。”
“起铭儿,十几站呢!”薛刚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张起铭澹然道:“七站,不到4公里,半个小时能到。”
“我不行,我累,我睡不醒。”薛刚往长条凳上一瘫,四肢下垂选择摆烂。
“睡不醒啊?”
张起铭点头道:“也行,回头我给你把工资开了。”
薛刚兴奋起身,道:“开工资啊,开多少?”
张起铭遗憾说:“原本是想给你按劳分红的,可既然你都这么累了,后面的活肯定也干不了。
就照胜武的工资,再给你多加50块,谁让咱俩是兄弟呢!”
下一秒,薛刚从长条凳上蹦了起来:“起铭儿,我突然觉着浑身是劲儿,走,咱先跑个5公里热热身。”
被他拉着往外走,张起铭哭笑不得:“你自己热身吧,我这还有事儿呢!”
放开他,薛刚原地踏步的晃了晃肩膀:“你要是能跑得过我,算你厉害!”
嚯~
张起铭认真起来,双手交叉的活动肩膀。
单脚站在地上,抬起另一只脚踢了踢,左右转了几圈活动脚踝。
然后,换另一只脚。
简单热身,张起铭把关节都打开。
期间还有‘嘎嘣’的响声,
“走你。”
“卧槽,你抢跑。”
“老子是裁判,说跑就跑。”
“……滚,老子是判裁判的。”
“先追上我再说。”
“有种别跑。”
两只幼稚鬼在空荡的广场肆意挥洒青春,烈日当头也不影响。
录像厅门前,唐招娣用手盖在眼眉上,眺望着远处追逐的身影。
并不精致,也谈不上细腻白皙的脸上尽显温柔。
……
“万朝哥,这是带子钱。”
唐万朝走之前专程到家里来了一趟,张起铭把钱结给他。
长条凳、瓜子、茶、汽水,包括带子在内。
全都算在运营支出里,这些已经跟他通过气了。
唐万朝没急着拿钱,把手里写了两页的账本再翻一遍,抬头笃定道:“起铭,咱再开一家吧!”
一周,准确来说是4天,录像厅净利润267块3毛。
按照这个利润来算,一个月净利得2000上下。
……我还跑个der的船啊!
风里来雨里去的,脑袋挂腰上玩命也没他赚得多。
“万朝哥,这是刚开始大家图个新鲜,你想想有几个能掏钱天天看电影的。”
‘真不少。’张起铭在心里补了句。
对账的时候,他自己也让吓了一跳。
录像厅的收益和他预估的,差的也太远了。
他的账没算错。
可张起铭忘了一点,时代带来的红利。
82年,头顶的乌云刚刚散去,还有一丝余韵存留。
心头的重负,思想的枷锁一一打破。
话不敢说,街不敢上。
新衣服上都要故意打俩补丁做旧的平头百姓,压抑到极致的情感犹如火山爆发。
对生活的追求,对快乐的追求,对美的追求是缺乏理性的。
人均工资30~40块的年代,50块钱买条裤子。
这么离谱的事……什么时候都会发生。
对美和快乐的追求,是缺乏理智与耐心的。
也正因为它是如此的强烈、狂野,才引来几个月后的严打风暴。
在宣泄中迷失,走入歧途的罪犯们,终将为自己的疯狂付出惨痛代价。
没有谁希望,自己所住的城市有群把斧头别在腰上的暴徒悍匪。
思绪一转,张起铭接着说道:“录像厅交给我,你只管放心。
等你下次回来,说不定就有惊喜呢!”
一个月2000收益,这还不算惊喜。
唐万朝半信半疑,道:“行,我等着你的惊喜。”
接过钱数了数,一共369块。
81张片,零头算唐万朝送的,平均每张4块6。
还是内部价,市场卖的更贵。
利润不高,谁愿意冒险散水货?
“走了。”
唐万朝挑开帘子,脚下一顿扭头看着他:“你小子到底还想买啥?”
张起铭咧嘴一笑,道:“谁知道,哪天说不定就有啥想要的了,还得麻烦万朝哥。”
明明满脸真诚,唐万朝心里反复不定,横竖觉着不对劲。
凝神细看,真诚的笑容里彷佛夹着两个小字: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