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万缕手”的真气丝极细微,除非顶尖高手,寻常修道者很难侦察到能量的变化。唯一可提供判断的是施法者动作,但在深夜里,这仅有的预兆也看不见。
真气丝拦在翟星沉飞行的路线上,他毫无防备撞上去,大腿触碰到一缕。那东西沾上就甩不掉,翟星沉似乎陷入了慌乱,在空中转圈急飞。真气丝像蜘蛛吐丝,一道道增加,缠绕翟星沉的躯体。
岳停渊喝一声,手腕回收,将人拖往身前。
翟星沉手舞足蹈地挣扎,心中紧张万分。
这是专门准备的一个骗招,对付“千丝万缕手”。在真气丝沾上前,翟星沉已经在身体的四周运上一层稀薄的真气罩。真气丝并未能缠紧,只需震碎防护罩,其自然脱落。
翟星沉计划,等岳停渊把自己拉到近前时,发动突然袭击。这带有碰运气的成分,如果岳停渊不打算活捉翟星沉,计策就不生效。
现在看来,岳停渊中计了。
但谁都没想到,在节骨眼上,另一个变化出现。
甲板上的贺亚男望见翟星沉受制,心下焦急,拼命逼退正面的两名对手,冲上天空。周边待阵的云中坊弟子忙上前截击,贺亚男发射追魂镖,叫嚷道:“电死你们!”
众人见识过刚才的情形,对此不明底细的法器十分畏惧,呼啦一下子又散开。
贺亚男冲出包围圈,朝岳停渊飞去。十几名云中坊弟子尾追,同时放道术,五颜六色的光芒齐射贺亚男。
当归和姬云飞见势不妙,百忙中腾出手,用远程法术攻击那些追赶的云中坊弟子,试图围魏救赵。
鸣玉大急,喊道:“别冲动,贺亚男!往别的地方逃!”
贺亚男哪里听得进去,一股劲直飞。
岳停渊见女孩越来越近,恶念陡生。贺亚男和翟星沉是目睹瘟疫药工坊的仅有证人,翟星沉已落入控制,再除掉贺亚男,一切死无对证。
他左手牵着翟星沉,右手堵住碧玉萧的三个孔,运足真气朝贺亚男凌空虚抽。
伴随着一道耀眼的闪光,闷雷声在贺亚男的耳边炸开。
此乃岳停渊的拿手道术“安魂曲”中威力最大的一招,叫做“雷神之令”。其他人几乎听不见声音,全部力道集中于目标。这正是道法高低的区别,高手施展道术时效率高,劲随意至,指哪打哪,极少耗费无用功。
修道界最顶级高手的奋力一击,贺亚男根本抵御不了,顿时双目失明双耳失聪,意识模糊。
岳停渊再度举箫,发无形剑气刺贺亚男的背心;与此同时,十几名追击者也纷纷发动进攻。
“雷神之令”的招法翟星沉识得,当使出来时,他立刻意识到要糟糕。于是顾不上偷袭,十万火急运真气,震碎防护罩和几十条真气丝。
翟星沉脱困,一边飞速冲向贺亚男,一边运“劈空掌”双掌力拍,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贺亚男推开。
这时候他距离贺亚男原初的位置不过六七米。稍有水平的修道者施法时都留有余味,保持后续攻击的能力。对贺亚男落空后,云中坊弟子见附近有人帮助敌人,便下意识操纵真气转攻新目标。
岳停渊厉声吼叫:“住手!”
但是来不及,翟星沉为推开贺亚男用尽了全力,丹田中真气未回生,既躲不开也招架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几道劲力打在自己的身上。
翟星沉一声未出,向大海直坠。
贺亚男在短暂的失控后,清醒过来。一条身影从身边掉落,她不假思索地接住,定睛看时,霎时间呆住。
翟星沉的四肢软塌塌垂落,躯干几乎被打烂,骨骼碎裂,胸前大片的殷红。原本俊秀的脸庞呆滞煞白,眼睛黯淡直勾勾瞪着,整个人彻底失去了生气。
贺亚男茫然凝视怀中的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听见岳停渊喝令后,云中坊弟子们停下手。他们并无杀害翟星沉之意,只不过本能地实施攻击。实际上,当初岳菁萝那档子事,大家都清楚翟星沉冤枉,颇怀同情心。岳停渊对此亦心中有愧,所以才在一瞬间本能地喊出“住手”,他并不希望曾经的得意门生死。
所有人默默无言,望着空中那个美丽的少女抱着死去的男人。
贺亚男伸出手,去堵翟星沉身上的窟窿,然而堵不住,窟窿到处是,血不停地往外流,染红贺亚男的袖子,胸襟。
“你怎么啦,说好了要去链子岛找你玩的……快醒醒,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贺亚男的手哆嗦着,喃喃自语,胸口涌起难以抑制的剧痛。忽地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姬云飞箭一般射出,抢在贺亚男坠落海面前,接住他们。当归紧跟着冲过去,守候在旁边。
岳停渊轻叹一声,心头微生怅然。随即他又硬起心肠,对鸣玉喝道:“限你们立即投降,否则杀无赦!”
青玉箫发出一长两短的信号,几十米外的船上“光箭炮”已准备就绪,闻令试射,几十道暗红色光线刺破夜空。
原道宗弟子心凉了半截,即便能突破船上的包围,到了空中也难逃红光的扫射。
“这是敝门新制造的武器‘光箭炮’,鸣玉长老以为如何?难道想亲身领教?”岳停渊赤裸裸威胁。翟星沉的死给予他不小的打击,没心情再兜圈子。
鸣玉紧握法宝“幻冰刺”,怒目而视。以她的脾气绝不肯屈服,但身边这六名弟子中有一人是无法放弃的。
“不错,‘光箭炮’很厉害,是杀人的利器!我也有一门道术,请贵派领教!”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当归从海面升空,往另一艘船疾飞。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热血翻涌,丹田内的真气蓬勃激荡,灌注于百胜刀。
六十多米的距离转瞬缩短了一半,鸣玉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止。
当归知晓进入了红光的射程,迅即舞柴刀,身前乍现一团蓝绿色相间的圆光晕,中间以S线分隔。光晕一闪后变黑,隐入夜色。
红光武器的主体安装在船舱内,甲板上露出半球形外壳,表面开有密密麻麻的小洞,即发射口。四名操纵者坐在武器肚腹内,有巧妙的镜子机关映现外界的情形。
他们见当归飞来,便启动球壳上三分之一的发射器,覆盖范围为正面一百二十度。如此大面积齐射,只消按下按钮敌人即无路可逃。
然而这一次,百试不爽的超级武器失灵了。近百道红光射出,其中正对着当归身体的光线抵达五米远时,骤然消失于无形。其余的红光则照常,从当归的身旁一掠而过,射到更远的地方才能量消散。
当归用“太极图”制造出一个空间裂隙,如同吴有虚对抗桑素纹使用的“溯流回源”道术。时间和空间是世界的最基本法则,一切事物都受其束缚,红光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越空间的屏障。
云中坊弟子和岳停渊望见这一幕,尽皆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当归趁势聚集暗能量。大海之上空旷无垠,在极微小尺度的结构中,无穷无尽的暗能量自高维空间向低维空间泄漏,有一样东西可将之吸纳并转化——千年前神族的智慧结晶,百胜刀。
所有云中坊弟子和原道宗弟子都感受到空间中恐怖的能量汇聚,数量之大、密度之强是他们做梦都想象不出来的,传说中神族和魔族大战,也不过如此吧。
两条船上的云中坊弟子慌了神,包括岳停渊在内,一同向当归发起进攻。无数的光芒在天空中绽放,像节日礼花一般,可惜离目标老远便被挡住。
当归身周充斥着超强暗能量场,任何外来的能量都无法侵入,除非强度更胜一筹。
终于,暗能量聚集至极限,柴刀尖利地鸣响,在当归的手中急剧跳动,差点儿握不住。
当归松开闸门,让“沸点术”脱刀而出。
极度的冰寒铺天盖地,倾泻向装载“光箭炮”的三桅大帆船,瞬时间,整座船变作冰雕。船上的人、帆、武器等所有东西,立时凝固,姿态和动作保持冰冻前一刻的样子。
寒冷向四周急速扩散,方圆一千多米的海面被冻结,成为一大块光溜溜的冰岛,深达百米以上。确切地说不能算光溜溜,由于冰冻的速度太快,冰面上留下明显的波浪纹路。
另一艘船也被冻在了冰岛中,只是状况稍微好一些,人安全无恙。修道者们不堪忍受寒冷,纷纷从船上逃离,漂浮到远处的高空。
在月光下,海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座冰雪世界,泛着惨白的微光,透出冰冷和死亡的气息。